崔珍娘看着他,秉着呼吸,然而呼吸却越发急促,粗重的喘息立刻让方朝清飘远的思绪拉回。 他唤道:“珍娘?” 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崔珍娘神色凄楚。 “清郎,还是纳妾吧……”她的声音有些瑟瑟,像是飘在寒风里,被风扯成碎片,支零破碎地。 “你总不能一直没人伺候……”她忽然捂住脸,声音里带上了哭音。 “清郎,你该恨我的,我对不起你,我连妻子该做的事都做不到……” “可……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懂,母亲又去世了,没人告诉我,不然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甚至语无伦次,声音里却带着最沉痛、最发自心底的绝望,仿佛明知前路是悬崖,却还不得一直不往前走。 她又抬起头,看着方朝清完美的脸颊,脸上满是泪珠,“清郎,我多想与你做真正的夫妻 ……” “哪怕……只一次……”她梦呓一般,若不是这夜足够寂静,若不是两人仅仅只隔半臂的距离,方朝清几乎无法听清她说了什么。 听清她的话,他愣怔了一瞬。 黑暗中,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 “珍娘。”他唤她的名字,“你不必自责。哪怕事先知道,我也还是会娶你的。” 崔珍娘顿时泣不成声。 方朝清摇摇头,躺正了身子,望着黑魆魆的房顶,侧脸平静如沉睡的山峦。 “况且,那种事情,没那么重要的。” 世人重欲,他亦不能免俗。 他曾青春萌动,也曾心猿意马,曾经深夜难寐,也曾梦里缠绵。 然而,他虽有欲望,却更知道这世上还有无数比欲望更重要的东西。 肉体的片刻欢愉,有也好,无也好,都只是一瞬间罢了,欢愉散后,又能剩下什么呢。 “无论如何,你是我方朝清的妻子。”他握紧她枯瘦如柴的手,“我答应过岳母,要爱护你一生。” “睡吧。” 他带着微笑,阖上眼眸。 崔珍娘痴痴望着他的侧颜,脸上无声地流着泪。 半夜时分,方朝清忽然被惊醒。 “闭嘴、你们闭嘴!” “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啊……” “去死,你们都去死!” “爹爹、爹爹!” …… 一声尖利过一声的哭嚎,恍如指甲刮在金属上,又像被装在麻袋扔在墙角的猫,不停地用爪子抓挠着,挣扎着,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凄清渗人。 方朝清睁开眼,转身就看到身旁的崔珍娘像是犯了痫病一般,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甚至发出骨骼的“卡卡”响声,她身体蜷缩着,双手却握紧了,向着虚无的空气挥舞着,可空气里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她打不到东西,无法发泄,便往自己身上打,劈头盖脸地,丝毫不留力。 “啊啊啊啊!你们去死,去死!我才不是妖怪!” “珍娘!珍娘!” 方朝清连忙抱住她,可她显然没有意识,一遇到阻挡,便剧烈挣扎着,原本打向自己的拳头像是终于找到目标,纷纷砸在方朝清身上。狂乱中的人力气格外的大,方朝清痛嘶一声,却更抱紧了她。 “珍娘,醒过来,快醒过来!” “珍娘醒醒,没有人欺负你,我在,我在保护你!” 忽略胸口被拳头猛砸的痛,他牢牢箍紧怀里发狂的女人,将她的双臂束缚住,一声急过一声地唤她的名字。 崔珍娘慢慢平息下来,牙齿却还在打颤。 “我、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爹爹、爹爹……”她忽然尽力伸出手,抱住方朝清,疯狂的脸上泪流如奔。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我还不够惨么?” “爹爹……” “清郎……” 她流着泪,不断交替着喊着这两人,直到声音嘶哑不堪,方朝清拍着她满是骨头的背,像哄婴儿一样哄着,她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身体像虾子一样蜷缩着,渐渐沉睡过去。 方朝清抱着她,脸上也无声地流出了泪。 一夜无眠。 —— 方宅门口,除了方朝元一行人外再无旁人。 处理好方朝元脸上的伤口,缺七有些迟疑的问:“公子,我们……去哪里?”这方宅,显见是进不去的了。 方朝元木木地坐在太师椅上。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