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榆倚着鞋柜,对身后蹑手蹑脚的袁木讲:可能早睡着了,只是不敢关灯。 袁木没有应话,捂着裘榆的嘴一路推他进了卧室。 他的房间没有大变化,直等熄灯之后袁木才缩在被子里借着窗外的光细细打量。 加了挂墙的书架,添了附滑轮的靠背椅,衣柜换了,大得能藏下人,灯的开关处和书桌前贴了海报。 裘榆的床只有一个枕头,他放去袁木那边,自己用运动外套叠了一个简易的,所以他侧脸时很容易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袁木。 裘榆手机屏幕的光还亮着,声音细弱低沉,莉姐没救回来。 许益清发来的消息。 袁木原本背对他侧卧,然后慢慢转成平躺。 他最后发现,裘榆卧室的灯也从节能吊灯换成纯白色吸顶灯。 手腕的刀口,呼吸道的一氧化碳,头颅的洞。 她分三条路走,终于还是到了目的地。 严莉辍学是不得已,严家不供她,她只有去浙江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走之前苦求老师保她学籍,白交三年学费留一个考试机会。 严莉暑假穿高跟鞋去卖酒是不得已,北京的大学路途远,要车费,大都市消费高,要饭钱,爸爸妈妈说她已成年,要房租。 或许还有更多,不得已在这条臭水街长大,不得已笑对左邻右舍阴阳怪气的夸奖,不得已听薛志勇穷追不舍的淫语,不得已拿自己的积蓄换弟弟的礼金然后在酒宴期间不能露面。 严莉只有自毁方式轮得到自己选择。 其实她再忍一个月就能永远离开这里。 袁木说。 他早早洞察她想高飞。 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她的死吗。 可消亡和被遗忘是人的宿命,我们需要对宿命抱以恐惧吗。 我不知道。 袁木说,我只是有点难过。 也有一点愤怒,一点厌恶,对于楼下叽叽喳喳沸起的泥沼。 他深知他们身处淤泥许多年,但没有任何一刻令他如此欲呕过。 嗯,所以轻易不要这样做。 裘榆始终看着他。 轻易?裘榆留余地,意思是不排除很难的时候。 但为何说得如此恳切?这里两个人,裘榆在劝他还是劝自己? 你说我吗。 袁木翻身,他穿裘榆的睡衣,一动,衣服的味道便拱涌出来。 他打了个喷嚏,额头撞去裘榆的胸口,就着浓重的鼻音说,你家洗衣粉的味道未免太香。 裘榆昂着下巴,任袁木抵在怀里,又听他声细如蚊:我不会。 袁木问:裘榆,你恨不恨你妈妈? 他似乎明白这个问句的由头,生命的逝去都含恨与憾,注定为生者的时空短暂地蒙上悲怨的底色。 你不如问我爱不爱她,我斩钉截铁说不爱。 恨这么重,对妈妈。 不要再让她困住你了。 袁木声音黏软,似乎睡意很浓了。 窗外起雨,裘榆想起街面那团血。 你呢。 裘榆问。 袁木没有再回答。 裘榆沉默地感受了一段胸前的人温热而均匀的呼吸,把被子拢至两人的肩膀,拉袁木的手臂来搭自己的腰,轻捂于肌体之下,随他闭眼入睡。 天气转冷雨,不晓得他伤臂的骨头会不会疼。 第17章 开学第一天 天亮,雾浓,映得窗户惨白。 薄被底下,裘榆是个睡着的暖炉,袁木的手臂被他夹在腰间煨了一夜,烫得要起火。 他的睡眠一向浅,眼皮沾点亮光就转醒,迷迷糊糊动了动,把自己的手救回来。 裘榆无意识地追他,被袁木挡住摁大腿上了。 没有眼神加持,裘榆的气质柔和许多,但主格调依旧围绕冷。 唇薄,鼻梁窄挺,双眼皮折线不深,睫毛虽长但不密,而且色浅。 这张脸时常没表情,即使笑也不热切。 希望他一辈子不必讨巧卖乖,不然这副冷心冷情的面相谁会买账? 不过也许露狠就有资本。 前天晚上袁茶来找袁木,讲裘榆帮他呵退耍流氓的薛志勇的事情。 听完,袁木先想薛志勇找死,二想帮就帮了袁茶来跟他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三想他还没见过裘榆凶起来是什么样。 想得入了神,就彻底清醒。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