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的病好了,又像是没完全好,他时常会看着那枚寿葫芦出神,想到梦里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子,不知不觉竟画了几幅她的画像。 然而纸上所画还没本人叁分风采。 按理说梦中短短数日,他不至于会沉溺至此。 或许是因为有了那个世界里初九的记忆。 这些记忆于他而言就像慢性毒药,一点点腐蚀他的心神。 江尧来到流光殿,那是曾经昭明公主的住所,自他登基后就一直闲置着,可他却意外地在这里看到了裴缨。 他想起攻入皇城的前日,裴缨曾求他放过昭明。本来江尧也没打算对昭明公主怎么样,都是女帝造的孽,昭明也无可奈何,后来也是她自己选择自尽的。 裴缨知道后,抱着江沫的尸体哭了很久,甚至每年都会去她墓前祭奠。 “你和昭明的关系很好?”江尧并不太清楚这些。 裴缨摇摇头,“好,也不好……” 目光是他从没见过的哀伤难过。 江尧对江沫实在太好奇,他很想知道和江沫有关的一切。 他坐在庭内那棵大榕树下,问她:“能说说那位昭明公主吗?能让你这么长久惦念的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 裴缨垂着眼睫,摆弄腰间的流苏,半晌才微微笑着开口:“她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 江沫自小便喜爱舞刀弄枪,镇国公领命入宫教她骑射,说起来,她也算是裴缨的师姐。 裴缨自幼喜爱甜食,但糖吃多了牙疼,裴夫人勒令不许别人给她吃甜的,她就偷偷捧了一把粽子糖,打算藏起来,却意外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彼时的江沫也还是个八九岁的半大孩子,模样娇俏明艳,身上有种香香甜甜的味道,裴缨很喜欢,喜欢到愿意跟她分享自己珍藏的糖果。 国公府往来多是男丁,难得碰上一个好看的姐姐,裴缨很喜欢黏着她,每次江沫来国公府的时候,她都会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 江沫也总会时不时给她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本来她们关系真的很好,于裴缨而言,江沫既是姐姐,亦是玩伴。 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一切都变了。 “我十岁那年,父亲和哥哥去了北疆,那一年真的好冷,那场仗他们打得很艰难,军中物资不足,父亲多次奏请无用,母亲每天忧心流泪,我很生气,在见到她的时候,就难免将怒气对准她……当时完全是在迁怒了,她虽贵为公主,却无实权,彼时的朝廷都被梁王把控,女帝早已不问政事,昭明姐姐什么都做不了,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她在女帝殿前跪了两天两夜,也没有一点用。可这个道理,我那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 裴缨扶着额头,现在明明是盛夏,但只要想到那副场景,就感觉有寒意不断地在往骨头缝里钻。 寒冬腊月,十五岁的少女跪在雪地里,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全身冻得僵冷,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最后吐出一口心血,缓缓倒下。 “那次过后,她就生了场重病,听说因为在雪里跪了太久,双腿都被冻坏了,往后都将不良于行。” 裴缨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昭明姐姐很厉害的,她的骑射功夫比军中许多人都好,父亲曾说她若是男子,定会是一员猛将,可现在别说是骑射了,她连走路都变得艰难。” “再后来,父亲哥哥战死,母亲也很快离世,偌大的国公府变得空荡荡的,我整晚失眠无法入睡,浑浑噩噩,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光。” 有一天,江沫来了国公府。 她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她似乎是来安慰裴缨的,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干巴巴地问:“你还好吗?” 裴缨冷笑着反问她:“你觉得呢?” 一夜之间没了所有亲人,怎么可能会好? 甚至朝廷以镇国公守卫不当为由,安了几项罪名,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们支援不及时的过失。 生前未被善待,死后还遭污名! 裴缨满腔的愤懑怨气都无处发泄。 她神色憔悴,双眼通红,只能默默流着眼泪。 江沫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怎么样才能让你好受点?” “好不了了!” 裴缨近乎歇斯底里,“你能让我父母兄长死而复生吗?你能干涉任何朝中决议吗?你能给我报仇雪恨吗?不行,什么都不行!” 江沫艰难地迈向她,很想要抱抱她,可胸口却忽然被插了一把匕首。 裴缨的精神状态太差,她记不起来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