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背着手施施然一笑:好,元公子盛情邀请,小粮再推拒,就太不知趣了。 2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夜雨毕剥声中步入莲堂。步履中夹带沉重的金属擦撞声。一对飞斧的刃尖正往下滴落淡红的雨水。一进门,夜雨的丝丝凉意卷入腥锈味,使人唇齿间都酸冷。 某只是随三河尉巡夜的虞候,雨下得急,天黑丢了队伍,又辨不清道路,慌张中投入贵处避雨,诸位莫怪。这人把斧柄倒握,笑着对众人抱拳施礼。 这到底是谁,看起来反而像个行刑刽子。小粮听见有人悄声议论。 惊雷电光,原来莲堂外已经环伺着十数个静默不语的黑影。 3 嚣骚狂风掀卷她的广袖,只见她两臂自腕口起,盘旋直上两条红蛇般的狰狞伤痕,似乎烧伤,又似乎剑伤。红蛇周身还有诸多细小划痕,有如重挫之下崩落四飞的蛇鳞。 如果说良斐操使斧钺的功法是带着显见的蛮强和凶残,那茶无烬挥剑时的清光则是一种宁静的毁灭。在耳鸣和眩晕中,众人模糊地注意到她双臂的伤痕,才明白灭世的不是上天神异,而是地下的恶鬼。 小茶将冰冷的染血剑锋,漫不经心地担在自己光裸的手臂上。她那种笑的方式,和白氏倒是很像。 师傅,你永远救不了我,因为我甚至感受不到痛苦。 茶无烬漠然点头:这些剑,我包了。 燕偈豁地抬头,几乎眼里闪着泪光:感谢惠顾……加总一共是…… 茶无烬抬抬手,止住他:你怎么还收钱。 燕偈:啊? 茶无烬启唇:我是杀人魔,送我。 事后燕偈在展销会期间死贵的客栈房间里才回过味来。他转向小粮:“那个姓茶的是不是白拿了我几口宝剑。” 小粮在吃羊腿,敷衍道:“反正你当时双手送出,也没收钱。” 燕偈静了片刻,忽然挪过去抓着她的袖子嚎丧:“那她是吃白食啊她!”见小粮吃得没停,他更伤痛,摇动她的手臂道:“在白吃白拿上头,你怎么和那魔头一个德行!” 小粮这才放下羊腿(准确来说是抓握着悬在嘴边)。她略想了想:“说得有理。” 燕偈欣慰道:“嗯,大盗果然觉悟高。白天那一锭金子是不是该……” “一锭?”她抬头翻着眼睛想了想,抽出手蹭了蹭嘴边的孜然。“公子,其实在江湖中行走,白吃白拿是极好的品德,至少没拿了财物又害你性命。更不必说小粮这样的善人,拿了金豆子还使力气吆喝呢。”她继续啃起来,自点头,“小粮真是相当之善良,该奖该奖。” 4 吾日暮途远,故倒行逆施。这句话我印象极为深刻。夕阳之下的动物易入癫狂,想不到中原人也明白这样的道理。良斐背持长枪,另一只手的指尖缓缓捻磨浸透血水的红缨。她默然低首,解散后及腰的鬈发也沉静得不为风动。壮年的人虎在凝视夕照下的湖泊倒影。不像她以往刀斩斧斫的风格。 光是识字这一点,已经比我的乖徒要强。白氏圈着袖口站在一边,微笑打岔。 若不是为了糊口,我也不愿意学中原字,不愿学这些杀人的手段。良斐语气仍然淡淡,却忽地凝力提臂,将长枪直搠往白氏心口。红缨在她转腕的作力之下如笔毫入水般绽开,甩出无数点血花。白氏并不避开,一张笑脸,半面红腥。一时间看不出谁才是御赐亲封的冠世魔头。 原来良校尉还要学杀人手段。她用袖子蹭了蹭脸颊,像老猫不太经意地洗脸。我还以为良校尉生下来就这样善使刀兵。 良斐大笑,挫腕将长枪钉入地面:尊驾说得有理,或许我就是胎里带了煞气,落地就注定是要杀生的。她走近一步,用皮质的护腕替白氏擦脸(白氏连连谦道不敢)。 所以我劝尊驾一句。她略耷着眼皮,灿金双眼凝视白氏,居高临下的目光愈见威重。我动手时,不必妄想阻拦。神仙做泥像就好,也不必应许人的愿望。人间的失望总是大过希望。 5 小粮取下他的面具。面前人本来垂眸不语,忽听见小粮倒抽一口凉气,便心计得逞般,抬眼直视她。本戴着面具,脸上表情还是半带讥讽,现在面具摘下,就是满带讥讽了。 小粮惊讶未定,叹道:“看起来很聪明的燕二公子!” 此人皱眉:“什么叫看起来很聪明的,我就是燕二公子,不用别的形容。” 小粮更惊:“能发现小粮在嘲讽你,如此精明,你定不是燕二公子。” 惨光出鞘,念闪之间就在他手心转向她脖颈。他冷冷道:“你错了,从现在起,我就是燕二公子。”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