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悬在半空,然后又收回。 卫晔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朝一旁走了几步,去架子上取了一套新的茶具,然后端到桌边———因为卫皇后爱喝茶的缘故,寝宫前殿里常年备着煮茶的各项工具,每日的山泉水都会换新。 卫晔安静煮茶的过程中,卫皇后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卫晔这个孩子从小便远离她的身边,她对他的成长经历只能通过书信中的只言片语窥得,偶尔卫琇去萧国看望他,跋山涉水而去,又跋山涉水而回,卫太子冬日常常生病,就是为了这件事打掩护。 只是……卫琇从一开始装着生病,到后来真的生病,再到后来病入膏肓,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好像是无可阻止的命运。 卫国有个传说,据说双子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天生就会彼此争夺,直到一方死去才罢休。她曾经是不信的,直到她也诞下了双生子。 明明很多年前她就给卫琇停了药,只有卫晔一直服药,怎么会是她精心养大的、那个孝顺的孩子病重而死呢?这世间……到底有没有公平可言? 在渐渐缭绕开的茶香里,卫皇后看着卫晔的侧脸,渐渐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她发现卫晔的眉眼与卫琇几乎像了十成,只是卫晔的鼻梁更高、唇更薄,因为不怎么生病,脸颊不像卫琇那样瘦削,显得更精神俊朗一些。 卫晔不说话的时候,卫皇后常常会将他错认,有时对着卫晔便会不自觉喊起卫琇的字。 卫晔忽然问:“母后在透过我看大哥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卫皇后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提高了点,显得有些尖利,“你是唯一的太子,哪有什么大哥?” 徐徐倾入杯中的茶水依旧稳定不动,卫晔只道:“所以母后是准备将他……尽数忘了吗?” ……尽数忘了? 怎么可能尽数忘了呢?她养的那个孩子二十多年,从他哑哑学语到执笔临字,从玉雪可爱的幼童到丰神俊朗的少年,再到玉树临风的青年……她在卫琇身上倾注了不知凡几的心血,她怎么可能尽数忘了?她要如何尽数忘了? 一想起卫琇的名字,卫皇后心尖便泛起如同蚂蚁啃咬的、密密麻麻的绵长疼痛。一贯要强的她很少回忆过去,因为那些过去里埋藏着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每一日的记忆都是如此。 茶杯里渐渐注满了澄澈的茶水,卫晔收回手,他的语气和他的笑容一样都很淡,带着恰到好处的克制感和分寸感:“记得也好,忘记也罢,那都是母后自己的事,我无权过问。” 在所有知情人都隐忍克制、悲伤痛苦之时,他仿佛一个彻底的局外人,悲伤和痛苦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你和他这些年见面的次数,都还比不过最后相处的这半年。”卫皇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那杯茶水拢在手心,“晔儿,你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只是你与他的感情不够深。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只可惜……福薄。” 在卫皇后看不到的桌下,卫晔的手蓦然收紧,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他看着他对面那个上了年纪却依旧容貌娇艳如同二八少女的母后,心中没由来的泛起一种恶心感。 他二十几年在异国他乡的颠沛流离,卫琇二十几年在宫廷之中的痛苦挣扎,都在这轻描淡写的话语之下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一文不值。 他其实从来没有看懂过他这位母后。 若说她心狠,在明知道太子决不能是双生子的前提下,她想尽一切办法保下他的性命,然后将他远远地送出去;如果说她心软,在一切事情都被时间渐渐掩盖的前提下,在卫琇与他通过无数次信件的前提下,二十多年里,却在书信中对他连半句关心的言语都吝啬。 他不能保留卫琇和他交流的信件,因为那可能会出现纰漏,他烧掉的纸灰几乎可以堆满好几个大箱子,从幼时歪歪扭扭的字迹到后来银钩铁画的书信,贯穿了他前半生的记忆。 “他是福薄,不然最后的那个月,母后为什么从来都不去看他一眼。” 卫琇长时间陷入昏迷后,便从偏殿挪到了密室中,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天都是生命的倒计时,他还记得冬至那天,一贯温柔的卫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想见母后。” 他很少提出要求,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将死之身,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那时卫晔愣了一瞬,随后便将他的手放了回去,给他掖好了被角:“我请母后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冬至,好不好?” 那时候卫琇垂着眼睫,神色满是倦怠,却还是努力带出一丝笑来:“……好。” 于是卫晔入宫去请皇后去东宫,与他一起过冬至,却遭到了直白的拒绝。 而后……卫晔的思绪断了一瞬,他的目光落在茶杯上,茶水的水面上映出一张脸,恍惚与记忆中的容貌重合起来。 这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 他想了无数种委婉的说辞,但最后的意思不过殊途同归———卫皇后不来。 他当时转达的时候不敢看卫琇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