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可不是儿戏。”瑟瑟重重强调。 武崇训狼狈地一笑。 是啊, 瑟瑟非但没有视联姻为儿戏,相反,还严阵以待。 可这份重视却叫他更没底了, 爱人,原是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想她有恃无恐, 又怕她恃宠而骄。 “扬州是运河起点,城池仅次于两京,富商大贾极多, 有‘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之盛景。这样好地方,自是国朝税收的重中之重, 岂会交由州牧多剥一道皮?实则扬州大都督唯唐初数十年是实职, 自高宗便仅做追赠、封赠,或由诸王遥领,再未落实。” “我还当是圣人为难表哥……” 瑟瑟不以为意,心道天下我有时,区区一个扬州, 赏你做封地有何不可? 然她是个落地有声的人,尚无章程便不承诺,转而道。 “你瞧我四叔, 一把年纪,不辞辛劳。” 拿下巴点着外头,院门上一道消瘦的身影,怀里抱着横刀。 东宫卫尚在招募中, 但右卫率职责所在,李旦每日清早便到梁王府二门上点卯, 如遇李显出门,便执刀相随,如在家吃酒,便在笠园外立等。 “阿娘说,四叔青年时便在兄弟中最勤勉,难得年近四十还一丝不苟。” 望他一眼,徐徐导入正题,“四表哥在东宫谋了差事……” 武崇训脸色一翻,“我原想把六郎放在……” “嘘——” 纤纤细指摁在他袖子上,玻璃种的玉镯水头极足,映出他赤红地三镶三滚的团窠宝相水鸟纹。 “他与我什么相干?我只管我的郡马在朝堂上有个位置。” 瑟瑟言语诚恳,亮晶晶的眼里全是‘你信我’。 她早在苏安恒那日便下定了决心,要留住武崇训这个不可多得的臂膀,就像二姐说,猎狗不用最快最猛,只要肯把肚皮翻出来给她胡噜。头先他在外头,字里行间,她实在不善表达,回来了,才能送些甜头。 武崇训心已经乱了,酒劲儿上来,看人带重影。 眼前好像是一个瑟瑟,又仿佛两个,却都触手不及,晃晃头,恨侍女来去打乱光影,愈发分不清虚实。 “东宫太低了,春官么,父子犯忌讳,夏官最好,只没个出缺……” “郡主,” 瑟瑟听他并没拿那套西土耆老的话来搪塞,便露出笑意。 纤长的手指在案上划拉,蔻丹调的色淡,粉绒绒的,又兑了橙花水,萦绕着清甜的香气。她知道武崇训在看,甚至在闻,明明不会弹琴,偏在木头上轻拢慢捻,引得他弹落眼珠。 “看傻了?”琴娘捉狭地拍拍他肩膀。 “什么,没有、没有。” 武崇训面孔红透,隔座儿李重润也没走,正留意听着,不齿地横了眼。 武崇训懊恼方才把人瞧扁了,正要道歉,忽听院中一段急促鼓点。 乐伎纷纷停了家伙往外看,舞娘赤着脚走到窗边,哗地推开。 室内喧哗人声忽地沉寂下来,硕大明亮的璀璨光环印刻在荒凉天幕上,砰地一声,化作万点金屑落入湖中,转瞬即灭。 “是谁在放烟花啊……”瑟瑟疑惑地问。 远近几家都是超品的公侯,逾制放炮也没什么,可谁去出这风头? 武崇训牵了牵她的裙带。 “要提前,现成的借口就有。”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对折的云纹纸条。 “宋之问回了信,说他推算星象,十一月成婚方可顺应天意。” “是他?” 瑟瑟恍然一笑,司马银朱说云雨天命皆归圣人管辖,不论什么悖逆之事,只要君心确定,有的是僧道编故事圆谎,她还以为太夸张,但眼下所见,宋之问的星象,那可真是,想让他算出什么结论,就能算出什么结论。 武崇训看她犹豫。 “你怕这日子不好?那我多请几位庙祝再算。” “不用,越早越好。”瑟瑟很笃定。 武崇训浮躁的心安定下来,有种大局已定的感觉。 再回想,明明在石淙已是如此,偏他禁不住旁人挑拨,一再生出嫌隙,白把时光浪掷,连一回最美的晚霞还未牵手看过。 他想尽快补上,指着东北方向,虚空里的兴泰镇。 “兴泰的地基比别处都硬,浮土底下两丈深的大石头,开凿极其费力,征发的民夫不凑手,来不及拆三阳宫,你想不想去石淙看红叶?” “单咱俩——阿嚏!”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