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训没有帕子,低头找。 腰上白绫汗巾子断不能解,她手里紫绉纱巾也不好摘出来用,只能把青缎织金的大袖递到她跟前,惘惘一双如水清澈的杏眼,满怀爱惜温柔。 瑟瑟顿了顿,多么爱干净的人,那时为阎朝隐站得近了,就要烧衣裳。 琴娘把人全喊到院子里,也不知演什么西洋景,一片拍巴掌叫好,梁王妃原本稳坐钓鱼台,看他俩难分难解,笑着也避出去。 武崇训哑声道,“你记得……那天?” 瑟瑟白他一眼,婉转地拧着脖子,轻唾了口,“谁许你挂在嘴上说了。” “不让说,画下来成么?” 武崇训鬼迷了心窍,笑得咬牙切齿。 “我恨不得画在掌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砍了他,四妹妹……你转过来,瞧瞧我?” 瑟瑟瘪着嘴,嗔怪地看他,不明白。 春宫哪能画在手上,还不让人知道,哪不满世界全看见了? 这一向武延基也黏缠李仙蕙,甩不脱的鼻涕虫,惹得司马银朱打了几回,武崇训怎么也这样儿了。 她捏着案台上架筷子的冰瓷鲤鱼嘀咕。 “明明有名字,表哥怎么还这样叫我?瑟瑟两个字烫嘴么?” 武崇训上回落了下风,埋头补过功课,挑眉道。 “嘴么,烫的有限,真烫的是别处。” 瑟瑟云里雾里,“还有哪儿?” “你还敢问……” 他笑着,“那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拿手掂量。” 瑟瑟心里直犯嘀咕,知道这哑谜再往下猜,准没好事儿。 这时候很该作势翻脸,泼他一身残酒,可她着迷他犯迷糊的傻样,甩开虚套子与她调笑,仿佛她早应过他的胡话、蠢话,给了他任意施为的胆量。 “酒呢?” 瑟瑟只做听不懂,向豆蔻抬手,“新来的波斯三勒酒拿一壶。” 武崇训又劝,“内酒坊的碧瓮沉就罢了,波斯酒后劲儿大。” 瑟瑟一扬眉,“要你管?” 执银壶徐徐斟满,一线银亮的水花仿佛利剑,见他犹豫,她也不勉强,端起来仰脖饮尽,慢悠悠再添上一杯。 “今日与表哥说说婚后的规矩,头一样,我喝酒,表哥要作陪。” 武崇训一听喝酒,肠胃就绞痛。 方才已是逞强,可是美人邀约在前,无论如何不能煞了风景。 他把心一横,大义凛然道,“醉笑陪卿三万场……” “不必,” 瑟瑟盖住杯口,笑得微波荡漾,“陪我,人陪就够了。” 屋里热,酒肉味儿大,四面窗棂敞开,竹帘卷上去,大月亮挂在天上。 皮影戏开了锣,动静一浪大过一浪。 做戏的是玩偶,艺人在幕后出声,也要上妆,梳头勾脸的人影投在幕布上,一举一动放得很大,比看戏还热闹。 瑟瑟从他手心掏摸走杯子,轻飘飘又是一口。 “第二样,不准疑心我,有那背地里瞎琢磨的功夫,摊开来当面说。” 武崇训重重喘气,“好。” 瑟瑟再倒酒,就被他捏住了手肘,仿佛笼头控住烈马。 “第三样,我的是我的,表哥的也是我的,我为表哥打算,即是为我自家打算,表哥不要推推让让,与我见外。” 她说一句,武崇训应一声,比什么细犬黑爪儿有意思多了,武延秀再惊艳,尽给她惹麻烦,还是撂开手的好。 指尖碾着珊瑚雕的芍药,沟壑里填满脂粉做印泥,那刀工最巧,印出来深浅浮突,可惜她没了写信的由头,只能往手上印。 忽地人哗啦啦涌进来,琴娘清亮的嗓音越众而出,乐滋滋满是欣赏。 “这心思真是巧,用在宫里也够了。” 武三思也道,“他使这主意,搁在石淙能与宋主簿一论高下。” 武崇训急忙放开她,肺腑之言留到正日子说,不能被猫三狗四的听了去。 武延基牵着李仙蕙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下。 “老六真行,连我也服气!” 李仙蕙喝了酒又吹冷风,拿瑟瑟的热帕子垫了垫,还是难受,索性两手交叠在武延基肩头,再搁上脑袋,喃喃道。 “不成了,我不成。” 司马银朱直摇头,狠狠瞪武延基,“还不去给我们郡主叫甜汤来?” 当着李仙蕙,武延基腰杆子便硬,只当没听见。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