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中水润盈动的眼睛。 “冷不冷?冷就进去。” 王修身上披着李奉恕的大氅。他自己觉得自己不矮,但是老李的大氅都快着地了。他紧一紧大氅的衣领,微微一笑:“不冷啊。” 廊下厨房开始准备晚膳,木柴暖暖的焦香随风而起,轻轻飘来。 王修的心胀饱饱地满足。 赵盈锐在研武堂当值完毕,一本正经告辞,落落大方离开鲁王府,一撩前襟,撒丫子往书斋跑。今日书斋抄报发行,有赵盈锐大作。 书斋不但卖书,还刊印抄报,大书斋们联合搞了个抄报行,报子们每天收集新鲜事,刊印成薄薄几张纸。一开始只是在读书人之中流行,子曰诗云以文会友,或者研习商讨政事以备科考。再后书商觉得阳春白雪的钱要赚,下里巴人的钱也要赚,渐渐分出一些市井俗话的版面。再后来出现“报帖”,不像抄报那么详细繁琐,通常有字数限定,先起个骇人听闻的头,接着寥寥数语更猎奇的内容,却戛然而止,竟然更受欢迎,引得大规模讨论甚至对骂。发报帖要给书斋钱,按字付费。文人骂起人一激动长篇大论偏偏自己觉得都是玑珠,一个不删。上回为了争唐诗谁意境第一,互骂一年有余,甚至牵动外省学子官员,书斋疯赚一笔。 后来有传闻这骂战是京城第一书斋叶铺挑起来的。 近日有其他戏班眼红庆喜班和吉祥班。吉祥班的武生是多年老底子,其他班比不了,《战瘟神》不好复制,那就复制庆喜班的《木兰辞》,统统都是女扮男装然后被王爷皇子发现再互相爱慕的。本来赵盈锐就想骂庆喜班,这一下跟风的模仿得更四不像,赵盈锐在抄报上大骂这便是“荡气回肠”与“消化不良”的区别。 赵盈锐跑到书摊问新的抄报到了没。抄报上有赵盈锐大作,赵盈锐沾沾自喜地看了看,甚觉自己笔锋犀利直中要害。这一期抄报上没有什么可读内容,赵盈锐随手翻着往期,发现一份报帖上居然有人骂自己是烂俗庆喜班的烂俗拥趸。赵盈锐喜意全无,登时热血上头,撸起袖子,不就是骂战吗,来啊! 小赵官人笔名“三尺青锋”,一骂成名。此后有些戏班排新戏,花钱托请书斋让三尺青锋骂他们,被他一骂全国都认识他们戏班了。 不过此时的小赵官人还不知道自己能给别人骂出前途来,正是冲动的年纪,恨不得穿透报帖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他当即要在叶铺挥毫讥讽回去,无意间却翻到抄报上一版攻击摄政王要跟蒙古开市的文章,写得慷慨激昂声声泣血,仿佛汉家大好河山就要断送在摄政王手里。 小赵官人迅速找回自己的理智,报帖对骂还是要骂的,但现在他顾不上。他忽地意识到,抄报这几张纸捏在手里轻如鸿毛,扔出去却是撩起千里野火的火折子。 看的都是读书人,特别是官学生,他自己就当过官学生,最知道这波人,经不起煽动。 和鞑靼开互市,朝廷都没讨论几次,怎么就上抄报了。一旦舆论形成,谁都别想张嘴,即便是摄政王。 小赵官人想起自己走出研武堂前,在鲁王府广阔菜地里忙的殿下,鼻子一酸,恶狠狠摔了抄报。京郊秋狝他看到了军队操练,摄政王惊世膂力,大彻大悟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当不了班超,得一辈子伺候笔墨纸砚。刀笔吏刀笔吏,以笔为刀,没什么不好。 这事儿出现苗头,他必须告诉王都事。赵盈锐买下最近几期抄报,匆匆离去。 已经入夜,鲁王府招待建火室的工人晚饭,李奉恕洗了手,一把捉住李小二抄起来,王修用细长手指蹭一蹭李小二鼻头上的灰,李小二兴奋地咯咯笑。 李奉恕笑他:“跟只野猴崽子似的。”他无意间一瞥,顿住。王修披着长长的大氅站在檐下,室内通明灯火胧胧地映着他,宣纸上卓尔绝俗的人像画上最后一笔晕染了光影和时间。 李奉恕盯着王修看,心想灯下观美人,是有道理的。 李小二小肚子咕叽一响,李奉恕一只手搂着王修的腰,一只手抱着李小二。王修伸手一推门,馨香热气扑面而来。 “吃晚饭咯。”李奉恕怀里抱着沉甸甸的李小二,揽着王修,心里踏踏实实。 李奉恕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大奉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宫里来人,带来太后的话,说今天晚上皇二子不要回宫了,陛下可能也得来……” 李奉恕一愣:“啊?” 大奉承面色如土:“皇三子……出痘了!” 王修脚下一晃。 天花。 第197章 王修彻底慌了, 腿软得站不住, 抓着李奉恕的衣服靠着他。李奉恕揽着他的腰,一边抱着李小二,岿然不动。王修仰脸张皇地看摄政王,朦胧的灯火夜色里,摄政王雕凿的侧面一层冷而镇静的光。 宫里来的人跟在大奉承身后作揖弯腰, 摄政王冷峻问他:“确定是出痘么。” 那内侍是富太监手下的, 平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