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怒。 她不再催他,只挽住他的臂。静望了许时,白隐砚忽道:“真可怜啊。”她指指庙前。 “那个老班主。” 符柏楠终于落下视线,微眯着眼声调温柔,阴怒更甚。 “你说甚么?” 白隐砚重复了一遍,淡淡续道:“不是么。唱念坐打十八般练就,坐到班主成了角儿,养着整个班子的人,可想锻炼个接班又没有成器的,心焦,又压着苦,却只会用这种法子,毕竟他师父,他师父的师父,都是被这样带着私怨教出来的。” “……” 她仰头对上符柏楠视线,“戏子说到底,就是个空壳子,大戏里哭别人笑别人,到头来谁也记不住他自己。行又难,伤了也没人问,自己的苦攒多了,就要去向更苦的发泄,虐打责难。戏班子堆起来的倾轧,就是叠着的一层压一层的苦和疼。” “……” 话落下,风过去。 符柏楠望她良久,动了下眼角,轻笑了一声。 “你不必劝得如此拐外抹角。”他抬起头,往前走起来,话中怒意已尽散了。 “我本也没打算杀他。” 白隐砚点点头,“嗯,你心好,顾忌那些小孩子,我知道的。” 符柏楠斜睨她,“听着不像好话。” 白隐砚抿嘴道:“怎么不像好话?” 符柏楠哼道:“你说得不像。” 白隐砚低低地笑道:“翳书,挑嘴便罢了,现在还要挑话了?” 符柏楠磨了磨牙,回嘴讽她。 二人走了一路,黄昏下道广人稀。快到家时,符柏楠忽而开口。 “我幼时,学过戏。” 白隐砚走在他身侧,挽着他随意搭腔。 “甚么戏?” “黄梅戏,粤腔也会些,刚学时唱白脸,后来唱青衣。”他似有似无的补充道:“学戏那年我刚总角。” “五岁?”白隐砚哑然,“年纪太小了些。” 符柏楠嗤笑一声,面色沉郁:“不小了,与我同年的有十几个,都让班主打死了,就剩我唱到志学,被/干爹相中进宫。” “……” 白隐砚无言,紧了紧揽着他的手。 符柏楠压着眼皮向下瞥她一眼,深吸口气抑住蜂涌而起的快意,又故意道:“学戏那些年不识字,戏段背不过便被绑在椅背上大声唱,错一句一鞭,错十句便不准吃饭。”他余光瞥见白隐砚蹙起的眉头,“十二之前未吃过饱饭,不过许没那么久。饿得日子浑噩,记不清了。” 白隐砚低声道:“怎么忽然说这些。” “……没什么。” 符柏楠顿了顿,又低声嘟囔:“他们过得苦,我幼时也苦。” 白隐砚并没笑他。 他听得她太息一声,手滑下去和他的牵在一处,身子和他靠得近了很多。 地上长影融为了一体。 符柏楠望着那拉长的影,感到很多情绪无言传来,郁,却压不住的汹涌澎湃。 他原还想说更多。 她对别人的怜惜令他莫名不忿,令他想再多说些,再向她多讨些。但不知怎地,她靠过来时他心中就静了,静得不欲再多说。 远处有人家传出母鸡咯咯声,路两旁人烟疏少,炊烟袅袅。 黄土通天道,愿这路,一生走不完。 第二日,白隐砚搬入了符柏楠的私宅。 宅子四进四出,朱门高墙,深院回廊,白隐砚来过一回。 符柏楠带她绕了一圈便往东厂去了,二人在瓦市前街口分别,午后出宫,她又在宫门外等着他。 再一日,还是如此。 他们似乎寻到一个节点,轻易便融进了彼此的生活。 寻常人家般的安定,不期而至。 午后回去,二人拾掇干净,对坐说过一会话,符柏楠便去书房理事了。待他黄昏出来时,后厨飘出浓厚的重油香。 他条件反射吞咽一下,停了停,又觉得太没出息,抽帕掩着口鼻走回后院。 跨过影壁,符柏楠前赶两步,接过白隐砚手中水桶和瓢,脱了靴站在廊下,换他弯腰洗地。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