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有些恍惚,这本书是他从前的私藏,后来卧云精舍焚毁,王疏月在南方的重修卧云的时候,又把这本书从族宅里掏弄了过去。如今,竟被自己的女儿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想着,不由膝盖一软。 “臣……罪该万死。” 皇帝知道他在惧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但怎么说呢,这个界限是捏在皇帝自己手里的,皇帝着实不大喜欢王授文这副慎重过度的模样。 “起来。朕没问罪就是无罪,你这个毛病,要给朕改了。” “是……是。” 王授文站起身,皇帝指向他手中的书,从新开口道: “虽说种痘是民间之法,但朕记得,当年朱红光奏本里写过:‘幼儿种痘后存活有十之六七。’这就已经很好了。” 王授文躬身,慎重地应道:“是,皇上,臣记得,前明末几年,南方出了一场大疫,官宦人家有钱请医用药,到还能活人,贫寒之家,就只能眼睁睁地人死。那场大疫后,有些富贵之家,就依照着这本《张氏医通》,用贫家子做这种接痘的试验。看这本书里提了四种种痘法:一是痘衣法:将痘疮患者的衣服给需要接种的人穿,二是痘浆法,用棉花蘸上痘疮的浆液,塞进被接种者的鼻孔。三是旱苗法:将收集的痘痂阴干研成细末,用细管吹入被接种者的鼻孔。四是水苗法:用棉花蘸上水调的痘痂细末后,塞入被接种者的鼻孔。的确有不少人出痘后存活。所以后来,至皖南起到江浙一带,百姓多有效行此法的。” 十二接过那本书翻了几页,一面道:“自我们大清入关以来,痘症就一直是宗亲们的心腹大患,从前在关外,没有这样的病症,所以入关后才措手不及。之前皇父那一朝也是议过此类法,但是八旗各家实不肯让自家子弟受这份苦,所以宁可把子弟送到外地避痘,也不肯在京中试验此法。因此始终没有推行起来。” 皇帝一手撑着案面,站起身道:“这也是躲痘。入关二十多年,八旗后嗣子孙一半折损在此症上,出症之后,只能将人迁出隔离来堵塞蔓延,朕的兄弟如此,如今,朕的儿子也是如此,说白了,都是靠天来挣命,依朕看,竟被动得很。” 王授文知道,直隶的疫症,和皇三子的事,让皇帝动了重议推行种痘法之意。 但这件事设计宗亲子弟,恐怕比当时推行耗羡归公,还要困难。他一向信中庸之道,朕要开口说话,却听外面传来何庆的慌乱的声音。 “万岁爷,奴才……哎哟,奴才有话回。” 皇帝抬起头:“进来说。” 何庆推开门,慌乱的脚步愣是在门槛上绊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他故不得疼,匍匐起来道:“万岁爷,恩祐寺的人来禀告,三阿哥……没了。皇后娘娘闻讯后已经惊厥过去。太后娘娘已传召太医前去看诊,祐恩寺请万岁爷的意思,三阿哥的……”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皆跪伏于地。 炭火烧得正旺,灰白色的炭灰不断地从炭盆里飞扬而起。 王授文匍匐在地,面前只有除了外面透进来的枝影在动,窗上则是大片大片寂寞的雪影,映了他们满身。 此时殿中,除了影子之外,其余的一切真实活着的东西,好像都禁止了。 *** 皇后从惊厥之中醒来,已是子夜。 空寂的宫室里只有孙淼一个人在地罩前看着药炉,绸帐垂地,万物静默,她喉咙里哑得很,连开口要茶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索性不说话,撑起胸口将喉咙里发腥的浊气一点一点地呼出来。 良久,方觉得周身得以挪动。 孙淼见她撑着坐起来,忙奔到榻前。 “娘娘,您快躺着,太医说,您还下不得床。” “本宫……要去看本宫的三阿哥……” 孙淼扶着她肩上的手,忍不住抠捏起来。“娘娘,咱们的三阿哥已经没了……您好不容易醒过来,万不能为了小主子伤损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