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惜别,关大郎与一众小关村的青壮也还是擦拭了眼眶与乡邻们道别,这一幕,或许早他们踏上亭州城之时就已然注定,大灾荒的年景,再是乡里乡亲,也暂时只能各顾各家。 而此时,赤岭县那位刘员外府上,已经彻底炸了营。 “什么?!一家也没能签上来!!!” 这位姓刘的员外虽是被赤岭县里里外外恭敬地叫一声员外,其实心里最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他自己不过就是刘氏出了五服的远房,只是平素奉承得好,才得了这个位置,还是个偏远无甚油水的地方,只是,山高皇帝远,收些小租,把刘氏家族的正房孝敬好,他自认为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差使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刘员外狠狠一拍那仿了刘氏老宅的酸枝木桌案:“一个也没签上来?!” 底下跪了三波人,个个鼻青脸肿,惨的还手脚骨折动弹不得,一片鬼哭狼嚎,直叫刘员外气咻咻:“这帮贱骨头去了趟府城回来还真以为他们胆子肥了!!!” 这一次乃是刘氏家主亲自下令要收拾这帮敢去亭州城讨米粮的贱东西,必得要他们签了这长契,看着眼前这情形,不是一波人被打了,而派出去的三波人都被打,其中必然是什么缘碍,刘员外的长子刘大少爷忍不住道:“阿父,是不是向正房那头报个信?” 思及家主的手段,就是刘员外也不由打了个寒战,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不成!” 没完成家主交待下来的任务,还敢去报信?借他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他现在犹记得刘氏族中行的可不是什么族规,而是军规,军令之下,没能完成的,只有许多酷刑,只会叫人生不如死! 刘员外焦急地来回踱步,不多时拿定了主意:“把府里的护卫都点齐了,我亲自去那小关村看看!这帮吃了熊心豹胆的,连我刘府的面子都敢抹,看我不狠狠收拾了这群王八蛋!” 刘大少爷吃了一惊:“阿父你要亲自去?那不过就是一群泥腿子……”何至于? 刘员外唾了他一脸:“你懂个屁!” 此事家主这般重视,又出了这样大的纰漏,绝计经不起再次折腾,必须要将事儿办得漂漂亮亮才成! 刘员外想了又想:“你拿我的帖子,往县令大人府去一趟,就说这帮刁民赁了咱们的地又反悔,还打了咱们府上的人,请县令大人派了衙役一并去拿人!” 刘大少虽是早习惯了自家阿父急躁起来的性情,但听到竟要县中也配合一并拿人,心中再度吃惊,这次他不敢再质疑,立时点头道:“是。” 这日下午,关大郎推着妻儿在道上走着,迎面遇上一队人马飞快向小关村而去,他们这些人避在道旁,关大郎心头疑云大起,只生出不好的预感,看着远处的赤岭县,沉声道:“赶在宵禁前速速进城,快点去寻郭大人。” 县城中,白小棠正与郭怀军在一处:“郭大人,您放心吧,先时要为诸位百姓传递物件,我白氏商铺不说别的,往亭州城的消息一日间必是能打个来回。” 郭怀军却忧心忡忡:“这次万幸是叫他们结队而行,若是回到乡间遇上这等事,他们势单力孤,可如何能成!这姓刘的也未免太过卑鄙,此事就算司州大人知晓了,一时间怕也无计可施,若真有些百姓不小心中了圈套,真签了这些赁契可如何是好……” 白小棠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郭大人不必忧虑,司州大人神机妙算,岂能没有预料?就像此次亭丰之行,为何安排你我同行,不就是因为此处刘姓氏族势力盘根错节,且因州府消息难至,司州大人预料到多半会生出波折么?否则何至于派出郭大人这样的干将?更何况,不是我说,这等小招,就是我们这些商机都瞧它不起,实在是上不台面,恐怕司州大人不需如何,早已经想到如何收拾这场面。” 郭怀军苦笑:“干将是万不敢当的,只希望百姓们安置丰安之事能顺顺利利,逢凶化吉,姓刘的再多阴谋诡计遇到司州大人都能如雪遇阳,直接消融。” 白小棠听到这比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无论是此时的郭怀军还是白小棠都万万想不到,在这小小的赤岭县,事情的走向竟会是这样的激烈而玄奇。 傍晚时分,关大郎险险赶在宵禁前进城之时,与他一并入城的,还有黄云龙。 与此同时,刘员外与赤岭县令的人马,把小关村的男男女女全部赶出了屋,在空地上跪了一地,他们却点着火把要将百姓一一审讯。 小关村的百姓们世代居于这山林间,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就是上一次朝廷强令他们坚壁清野烧了田间的黍谷,也只是派出了一小队兵士,恐吓威胁而已,何曾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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