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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断了这条线索, 照律法命三司判了凌迟, 预备来日从杜老爷身上再细究公仪珠的死因。

    却谁知后来很快出了贵州赈灾一事, 继而便是一载多在外漂泊, 归京后也是日以继夜焦头烂额, 哪里还顾得及这一桩陈年旧案。就连曾经十分执着此事的纳兰峥自个儿也因凶手伏法,且当下忙碌,渐渐就此搁置遗忘了。

    不想如今竟无心插柳柳成荫,反叫她意外触及了一点蛛丝马迹。

    一旁岫玉一头雾水, 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暂且莫扰她,继而顺了这个假设思考。

    假设此“珠”即她,该当是谁怀疑当年害死她的人乃湛远贺,或许出于死无对证,故只得寻其生母姚贵妃打探真相。

    可姚贵妃疯癫后始终被幽禁于长渝宫,毕竟仍品级在身,绝无可能随随便便就给谁带走了。因此便是刑讯逼供,地点也该就在此间冷宫,时间则安排在湛明珩离京,昭盛帝被架空的那一段。

    彼时整个皇宫皆在湛远邺的掌控之下,不该有人能够越过他去到长渝宫,因而此人的动作必然是经由他默许的。既是这样,此人理当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如此也便排除了始终挂心当年真相的顾池生。毕竟他的手不可能伸得那般长,伸往后宫去。

    思及此,她忽地激起一阵一阵的心悸。

    此人究竟是谁,几可呼之欲出。她已离真相很近很近,却被迫停在当头,戛然而止。

    她花了多久说服自己啊。她告诉自己,那个人虽在他跟前慈父做派整整十五年,却实则心性阴鸷,行事狠厉;那个人在她不明不白落水后,明知她含恨而死,却或许出于某种政治利益,放弃替她伸冤;甚至她亡故不久,他便一路青云直上,荣登内阁之首,而她,连一块牌子都没有!那个人参与夺嫡,不择手段,祸乱苍生,披着忠君事主的面孔蒙骗圣上,蒙骗朝臣,与湛远邺沆瀣一气,害湛明珩至那般境地。

    如是种种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便他是她曾经的父亲,她又如何能够因此昧着良心,对不起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与浴血奋战的将士,替他向湛明珩求情!

    她这般说服自己了。她做了纳兰峥该做的决定,而不是公仪珠。她以为她做得不错。

    可倘使……倘使真相告诉她,那个人的确坏事做绝,的确堪称乱臣贼子,却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位为了亡故的爱女苦心蛰伏,整整追索了十五年的父亲呢?

    十五年啊。

    她的脸色一阵一阵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

    若真相确是如此,她该如何自处?她究竟该做为国为朝秉公的太孙妃,还是为父为母徇私的子女?

    岫玉给她这模样吓得不轻,一个劲问她出了何事,却不得她回答,只好吩咐轿夫快些将轿子抬回承乾宫去。

    落轿后,井砚见她脸色白得厉害,欲意抱她下去,却被她摆手回绝了,见她勉力定了神色问:“我无事……殿下在哪里,可下朝了?”

    井砚便寻了名宫婢问询,完了与她道:“殿下吩咐了她们,说是您一回来便去书房回禀。”

    她点点头:“叫她们不必跑了,我这就去书房。”

    她此前莫名惊出一身冷汗,眼下被风一吹,浑身都有些发软。方才步至书房槅扇外边,抬手欲意叩门,便听里头传来卫洵的声音:“照阁老推断,也就是说,当年或许是湛远邺怂恿杜才寅杀害了公仪珠,却嫁祸给湛远贺,叫公仪歇误认了仇人。而他正是为抱此仇,这些年来才与湛远邺合作……湛远邺答应他,替他清除湛远贺的势力,作为条件,他则助他夺嫡?”

    纳兰峥身子一晃,大力磕倒在门前。

    岫玉与井砚霎时大惊。书房内议事的三人亦被这动静震得住了口,脸色同样白得厉害的顾池生似乎一下子思及什么,猛地起身上前,移开了书房的槅扇。果见是纳兰峥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给一左一右两名婢女给搀扶起来。

    她神情恍惚,眼圈晕得通红,瞧见顾池生这般大惊失色,似唯恐她听见了什么的模样,心内愈发绝望,眨了眨眼溢出了泪来:“……池生,此话当真?”

    她的嘴唇拼命打颤,大约是一路思量,脑袋糊涂,自己也分不清究竟身在何处了,竟如当年一般唤了他的名。

    卫洵和秦祐呆愣在顾池生身后。且不论太孙妃何以如此神情举动,这一句“池生”似乎就有哪里不对。

    不是似乎,就是不对。论公,一个是太孙妃,一个是朝廷命官。论私,顾池生长纳兰峥八年,是她的姐夫。

    顾池生刚欲开口,张嘴却觉一道目光朝这向逼射了来,他下意识偏头去看,便见湛明珩站在廊子尽处,似乎是沐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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