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姿态,着实颠覆,她决计收回那番关乎“高岭之花”的形容。 湛明珩入席后宣布开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以示寒暄,只是向众人提及这位异族世子时却像舌头打滑了似的,连珠炮一般介绍完了,快得纳兰峥都未听清他那一长串原姓氏,只记得湛明珩说,他来到中土后便将姓氏简化成了“卓”。 大穆与狄王庭势不两立这许多年,世子本是王庭自行册封,因而未有尊称,众人便亲切地喊他一声,卓世子。 卓世子席间与太孙谈笑不止,那声响几乎都要盖过了殿内歌舞乐声。当然,谈笑的只是他,湛明珩不过偶尔“哦”或“嗯”一声罢了。纳兰峥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从二人言谈间分辨出,这位卓世子似乎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卓乙琅。 她顿起一阵鸡皮疙瘩,心道不知这同为玉的琅与珩可有干系。 卓乙琅使得一手好筷子,也不嫌座席隔得远,三不五时便伸长了手给湛明珩夹菜。 纳兰峥几次抬头看湛明珩,却见他的脸色一层一层愈发黑了下去,而他跟前的碗碟已堆积了如山的吃食,皆是从卓乙琅那边来的。 如此尴尬情状,众人只当没瞧见。 纳兰峥也救不了他,只得埋头苦吃,一筷子戳了块松子百合酥,一下塞进了嘴里。纳兰嵘看她一眼,瞧出她估计不大高兴了,小声与她道:“姐姐,卓世子回回用膳都是如此与太孙夹菜的,咱们都习惯了,你也憋着些罢。” 她点点头,心道她不憋着还能冲上去夺了人家的筷子不成。那一筷子可就是一场战事,千万人的性命! 幸而宫宴素是不止吃的,宴行过半,卓乙琅吃够了,似乎有意与大穆皇室笼络笼络感情,便端正了姿态,忽然向他斜对头的湛远贺道:“乙琅久仰硕王爷威名。” 他毕竟是外族人,因而套词不多,如此汉文水准已算上佳。湛远贺就向他举杯回道:“卓世子谬赞。” 却不想他并非单纯打个招呼,接话道:“硕王爷久经沙场,乙琅有一事想要请问。” “卓世子但说无妨。” “倘使你大穆与我西华秋日交战,由你挂帅出征,你会择何处作为首攻地点呢?” “狄”通“翟”,意为“野鸡尾巴上的长毛”,是中土对异族的鄙称,狄王庭素以“西华”自居。他声色高亢,语气却淡漠得像在谈论席间吃食一般,整个清和殿闻言俱是一僵。 纳兰峥抬起头来,看见湛明珩皱了下眉头。 也难怪他会如此了。且不说好端端隔席吃食的人忽然一句“倘使”提及交战多么惊悚,他堂堂皇太孙就在上首坐着,这卓世子此番可是问错了主人? 湛远贺不动声色抿了口酒液,也不看皇侄脸色,中规中矩答道:“我军擅长晴日作战,你西华境内秋季多雾,当选相对明朗的星牧野平原。” 卓乙琅忽然笑出声来,肩膀发颤地看向湛明珩:“珩珩,你这位皇叔真有趣,我不过同他玩笑一句,他竟答得这般认真,像早便想好了似的!你们汉人都是如此一本正经的?” 清和殿的气氛更尴尬了。湛远贺的脸色这下竟比湛明珩还要难看。 纳兰峥蹙起眉来。一个异族世子,初来乍到便一眼洞穿存于大穆皇室内里的糜烂腐朽,嬉笑间三言两语挑拨得皇叔皇侄剑拔弩张,岂可能是表面看来这般吊儿郎当的? 果不其然,这还不完,他笑够了,又叫随行使节去取了幅画来。 殿内再无人闲谈,歌舞乐声也都停了。 纳兰峥瞧得出的东西,这一众宦海浮沉多年的人精又怎会瞧不出,众人多少拘束起来,俱都等着接招。 卓乙琅取过画卷瞥了众人一眼,奇怪道:“大家怎都不说话了?”说罢随意起身离席,将那画轴攥在手里,行至殿中,往四面一瞧,看定了文官席的秦阁老。 纳兰峥心头一紧。这卓乙琅竟是一眼洞穿湛明珩的敌手后,又揪准了他身后助力? 秦祐已有三十七,可那极有风采的八字胡却叫他看上去清俊潇洒,颇俱松形鹤骨之姿,一点瞧不出年纪。 他察觉到卓乙琅的目光,并不回望,只噙着笑夹起一块枣泥酥饼,与隔席的公仪歇道:“公仪阁老,这枣泥酥饼色泽金黄,外皮酥松,看来滋味不错。” 文官女眷不够格出席这等场面,因而他与公仪歇间未有隔人,说话很便宜。 只是谁人不知,公仪阁老是个爱得罪人的性子,平日与身为次辅的秦阁老政见不一时,素来直来直往与其呛声。两人一道忠君事主之余,少有私下的和睦。秦祐主动与公仪歇搭腔的情形倒真不常见。 公仪歇却也千年难得一回地笑了,一样夹起一块枣泥酥饼道:“枣泥在内,夹散了吃恐怕露馅,既是小巧,不如一口了了。”说着便放进了嘴里。 秦祐点点头:“公仪阁老所言甚是。”也同样放进了嘴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