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紧紧攀附着圣上,荣宠数年不衰,她有时看着圣上那般长情盛宠,都在心底害怕,害怕已占了她夫君心意的冯氏,再进一步,连她这妻子的位置,也要夺走。 但到底没有,不管前朝如何明争暗斗,不管冯氏如何圣眷优渥,她皇后的位置,始终稳如泰山,冯氏亦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半分,她有时想,这是因为母亲前朝势力庞大、冯氏在内的世家妃嫔心存忌惮的缘故,有时想,这是因为太后娘娘看着她长大,打心眼里疼爱她,这情分旁的妃嫔都不会有,也有时忍不住想,是不是在圣上心底,不管如何爱宠别的女子,但妻子的位置,永只能是她的…… 她想啊想啊,从起初的忧惶羡嫉,到后来的心气消平,冯氏自掘坟墓,做下错事,一夜之间,尽失恩宠,曾是那般宠爱冯氏的圣上,只不过一夜,就断了情分,说丢开就丢开了,毫不留恋…… ……圣上真的宠爱冯氏吗?……那真的是宠爱吗?…… ……冯氏贵为贵妃,荣宠无限之时,为何要设下毒计,自掘坟墓地去谋害明郎的妻子,真是因为去夏的落水流产一事吗?……若既如此嫉恨,认定是温蘅有意害她流产,为何当时不动手报复,一直生生拖了八九个月…… ……冯氏一动手害人,只隔一日,明郎便与温蘅和离,所谓的和离理由,虽说得有板有眼,但不能叫人完全信服,无论她与太后娘娘如何苦劝,他二人都铁了心要分开,不但不顾念半点夫妻情分,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挽不住他们的婚姻…… 还有除夕夜圣上的反常、所谓永安公主的身份……那般多的迹象与猜疑,都指向了同一个可能的答案,一个叫她惊惧到心头冰凉的答案,皇后静望着夜色中御辇近前,垂下眼,亦压下满心寒凉,如仪见驾。 圣上下辇的脚步十分轻快,嗓音亦是舒徐,似是心情颇佳,“起来吧,不必多礼。” 皇后站直身体,抬眼看去,惊见圣上神态轻愉的眉眼之下,划有几道细红的伤痕,瞧着像是刚伤不久,惊忧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皇帝怎能告诉皇后,他这是被人抄扫帚狠狠打了,眼见着皇后盯着他眼下伤处瞧,只能笑着道:“无妨,走路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被几根细树枝划到了。” ……细树枝吗?伺候御前的内监侍卫,怎会那般不小心,这细长的伤痕,瞧着倒有几分,像被女子指甲抓挠过的…… 皇后不语,又听圣上问道:“这么晚,找朕有事?” 皇后道:“……臣妾有事……要问陛下……” 皇帝看皇后也不知在外吹风站等了多久,笑道:“进殿说吧”,又道,“有事找朕,进殿等着就是,何必站在外头受风,小心着凉。” 相似的话语,言犹在耳,只是身前年轻的天子,已不是七八年前的少年,她也不是当年的淑音,皇后默了默道:“不合规矩呢,臣妾身为六宫之首,岂可违矩。” 皇帝一笑,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携皇后入殿对坐,他在永安公主府那顿晚膳用的,真是又饿又渴,既回来了,必得好好用顿夜宵,赵东林也够机灵,没等他开口,就先让御膳房端呈了不少备好的点心过来,皇帝让皇后一起用些,又见这些点心里,没有皇后喜欢的枣泥酥,吩咐宫侍道:“让御厨做道枣泥酥送来。” 宫侍应声退下,皇帝边喝茶边咬枫茶糕,刚咽了几口,听一旁皇后轻轻道:“其实臣妾不爱吃枣泥酥。” 皇帝一怔,见皇后抬起头,淡淡笑看着他道:“太甜了。” 皇帝的记忆之中,皇后一直钟爱这道点心,从小时候到现在,钟爱了许多年,此刻乍然听皇后如此说,心中也是惊讶,但也未多说什么,只将面前那碟枫茶糕,端至皇后身前道:“那……吃吃这个,这个不甜,还有点清苦之味,朕刚开始吃时,也有些吃不惯,但吃着吃着,倒有点滋味了,你吃吃看。” 皇后拿起一块淡绿色的枫茶糕,这是……温蘅爱吃的…… 她低首轻轻咬了一口,任微苦的清茶味,在口中蔓延,慢慢嚼咽着问道:“陛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皇帝道:“……既出了宫,就顺道看看京中民生。” 皇后静静看向皇帝,“陛下心情不错,京中定是物市繁华、民风纯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皇帝不接话,只笑着给皇后倒了杯茶,听皇后慢慢问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次,臣妾和陛下还有明郎、嘉仪,甩了跟随的侍从,一起出宫去繁街玩……” “记得”,皇帝喝着茶道,“朕记得,你还走散了。” “是呢”,皇后笑道,“臣妾那时候被人群冲散了,本来又着急又害怕,后悔这样轻率地偷跑出来玩,都快急得哭出来了,泪水在眼里打转儿的时候,隐约听见陛下在喊‘淑音’,一下子就不害怕了……因为臣妾知道,陛下一定会找到臣妾,把臣妾平平安安地带回去的……” 她静了静道:“陛下有很久没唤臣妾‘淑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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