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勉强蓄起些许笑意,深望着温蘅,亦轻道:“以后,你也多保重。” 他有满腹的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能再说,静看着阿蘅朝他微微颔首,手放下窗帘,车马粼粼远去,再也看不见。 沈湛折身回府,慢慢走回海棠春坞,坞内,再也没有她的倩影,留下的许多物事,都是他曾经送给她的,衣裳首饰,古砚紫毫,去夏离京时,为她特意购买的一匣匣各地风物,泥人娃娃、皮影小人儿、黄杨木雕、寿阳花球……还有,她出嫁当日,头戴着的珍珠花冠。 沈湛在桌旁坐下,手抚着花冠上镶嵌的颗颗珍珠,这样的扶触,上一次是在前年深秋,他回到京城,向圣上请求赐婚,圣上如他所愿,他快活地如至云端,回到侯府之中,即命人开启府库,亲自挑选花冠所用珍珠。 一颗颗圆润光华的珍珠,皆是他亲手挑选,他命人将这一斛珠,送至青州琴川,给她装饰花冠,心中拟想着她戴着珍珠花冠,嫁给他的情形,掰算等待着成亲的日子,每一天,都弯着唇晨起,每一夜,都是好梦。 纵是在心底拟想过千万遍,真正成亲的那一日,他挑开大红盖头的瞬间,眼前所见,仍是美得胜过他的想象千倍万倍,让他神荡心颤。 明眸似水,红烛流滟,花冠珍珠光华璀璨,映照得她容色皎皎,整个人如被柔光轻拢,清滟绝逸,不可方物,他握着她的手,心道,以后,他就是她的丈夫,她就是他的妻子,他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可这一生一世,仅有十五月之久,止于他的好母亲,止于他的好兄弟,以后他回来时,海棠春坞内,再也没有明灯亮着,她不会再坐在窗下,人影如花,等着他回来,夜夜,他孤独入梦,醒来时,身边衾枕严冷,再无佳人。 她留下了所有他曾送给她的物事,包括这顶她曾无比珍视的珍珠花冠,她是要彻底断了,可他做不到,他断不了…… 沈湛将满桌的物事挥扫于地,朝外高喝,“拿酒来!!” 自与永安公主和离,武安侯便日夜酗酒,朝也不上了,官署也不去了,每日里不是把自己关在宅子里闷睡,就是在京城各大名肆中狂饮,一坛接着一坛,饮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再在围观路人的指指点点中,被家仆背出酒肆,送上马车,运回家去。 这一日,夜半三更,武安侯府被人疯狂砸门,伴随着含混不清的醉喊声,门上仆从心里骂骂咧咧,以为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上武安侯府来闹事,抄了扫帚在手,打开大门,扬手劈打下去,却被人扣住手臂喝道:“大胆!!” 仆从定睛一看,喝他的人,是侯爷的近侍长青,再垂眼看去,那一手拿着玉壶春酒瓶灌饮的醉鬼,竟是侯爷本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跪地告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灯黑没看清,是小人瞎了眼……” 好在醉醺醺的侯爷,没空治他的罪,脚步虚浮地从他身边掠过,一边往侯府里走,一边醉声喊道:“阿蘅,我回来了!阿蘅,你在哪儿啊,我回来了……” 深夜岑寂、灯火渺茫的武安侯府,随着这一声高过一声的醉喊,灯光渐亮,仆从侍女们都被惊起,不远不近地围上前去,望着发酒疯的侯爷,面面相觑,轻声议论。 华阳大长公主也被惊动,她披衣起身,闻声至庭园处,见多日不见的儿子,醉醺醺地站在园子里的一架秋千架旁,簪发凌乱,不修边幅,身上的锦袍不知泼沾了多少酒渍灰尘,一手攥拿着酒瓶,一手抓着秋千藤绳,对着空荡荡的秋千架道:“阿蘅,我回来了……” 侯爷新婚时,常与夫人在这秋千架处冶玩,有时两人并坐在秋千架上,看书说话,有时夫人款款坐着,侯爷在后轻轻推着,瞧着真是神仙眷侣,令人歆羡。 但再怎么歆羡,那都是快一年前的事了,夫人早不住在武安侯府了,如今,更已摇身一变,成了公主殿下,不再是武安侯夫人,也不可能回来了,更不可能像从前一般,笑语回应了,侯府的仆从侍女们,心中凄然,静看着侯爷醉醺醺地对着空荡荡的秋千架空喊,“阿蘅,我回来了……阿蘅,我回来了……”一声声地,飘荡在岑寂的春月夜上空。 第124章 二合一 侯府仆从侍女,见华阳大长公主近前,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