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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卓青后来回想起这一晚,深知自己是被那短暂温情误了节奏,才闹得这样马失前蹄。

    毕竟,纪司予愿意赶回来看她、记得三周年纪念日、维护她、为她亲手烤制茶饼,她理所当然便认为一切会好像当初那样,什么都无需改变。

    充其量不过是纪司予这次用了稍微长一点的时间来痊愈伤口罢了,又不是没有划过更深的。

    她笃定的近乎残酷,最后失眠到天明。

    翻来覆去,因为总也忘不掉他抽身而去时冷寂的脸。

    “司予……?!”

    甚至大半夜的,听见房间里突兀一声脆响,便猛然坐起,全无平日的优雅自持。

    四处找了一圈,结果发现只是没有关严的窗户被风吹动,轻磕窗框的动静而已。

    彼时是凌晨三点,万籁俱寂的时候。

    卓青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盯着那扇放纵狂风的窗口,明明被蒙在黑黝黝的阴影中,却仿佛一面镜子,让她在暌违多年后,第一次开始直面这个站在黑暗里的自己。

    病态的,偏执的,倨傲的,狼子野心、苦苦谋求算计的——

    眼前场景一变,她莫名其妙地,竟回忆起当年她嫁进纪家时的张灯结彩,城中人人拜贺,出席婚宴的名流如织,堪称空前盛景。

    而身着中式喜服、一身红嫁衣的她,掩在凤冠底下的脸堆满粲然笑意,不拜父母,只规规矩矩地靠在纪司予身边,给纪老太太敬了三杯茶。

    老太太轻轻握着她的手,满面慈爱的笑容中,眼神比冰还要冷。

    这昔日出身于名门大家、十足十的海派闺秀对她说:“新媳妇,以色侍人啊,色衰而爱驰,但只要能力保美貌,在我们这样的人家,爱惜脸面的,总能有个妥当齐全的下场,”老太太攥紧她的手,塞过一个红包,“但虚情假意、偷龙转凤,一旦丢了人心,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那时太年轻,能走到嫁入纪家那一步,只觉得万事万物都顺心顺己,即便是听出来了老人的三分警告,也没真真正正往心里去。

    只是接过红包,恭敬地将最后一杯新媳妇茶举过头顶。

    所谓成竹在胸的得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太太便也笑,接过茶轻抿一口,放下,将卓青和纪司予的手齐齐握住,将两人的手叠在一处。

    说的是:“我祝你们白头到老,相敬如宾。”

    时至今日,当年的恣意粉碎已久,这时再回想,卓青已经记不起、更猜不到,那双浑浊衰残的眼睛里究竟看见了怎样的未来。

    却忽而恍然明白,当年看似放过他们一马的老太太,原来已经对她这个粉饰太平的骗子,施以最深的诅咒。

    更可悲的是——

    这个诅咒似乎应验了,在纪司予认清自己的真面目以后。

    =

    直至天光乍破,卓青一直缩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床角发呆,原先隐隐约约想过放下架子去找人的念头,悄摸便扬灰般散了。

    后来熬不住,迷迷蒙蒙睡着,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她呆坐在床上醒觉,眼神逡巡一圈,最后落定于桌上那盒凉透了的茶饼、一点没动的牛奶和姜汤。

    脸色几经变化,心绪不得而知。末了,还是决绝地一掀被子一起身,扭头便进了浴室。

    宽阔的洗脸台上,除了她自己那堆占据半面江山的洗漱护肤用品,多出来两件,显然是昨晚纪司予匆匆用过的。

    说来寻常,实则久违。

    卓青:“……”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片刻,弯腰,往脸上泼了好几下水。

    简单的做过清洗,调整好表情,便又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边用美容仪提拉两颊,一边摆弄着自己满满当当的昂贵的护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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