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看了一眼韩岳,自己先推门进去。韩岳默然片刻,叹了口气,也跟在后面进去了。 屋里的沉香气味浓郁,到了足以呛人鼻息的地步。 韩夫人正在掐断沉香香火,随即打开窗户。北风入屋,很快就将香味冲散了大半。只是屋内家具浸染香气已久,所以仍留余香,但至少不呛鼻了。 久未出门的韩夫人如今在光线充足的屋里站着,身形至少削瘦了一半,目无神采,形容枯槁。若是谢放不认得她,只怕要以为是别人混进韩府占了这大夫人的屋子。 自从三姑娘死后,韩夫人就一直精神恍惚,也难怪她瘦弱成了这般模样。只是对这样的人,他心中并无怜悯,心底反倒有种丝丝残酷的安慰感。 “谢放。”韩夫人看着这个年轻人,想从他脸上找到故人的影子,但是找不到,她深陷的双眼紧盯着他,说道,“你大概,不叫谢放。” “夫人说笑了,谢放只有这一个名字。” 韩夫人苍白无力地笑了笑:“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怎么会甘愿来做下人呢……就跟当初的韩有功一样,以他的性子,哪怕是饿死,也不会去给别人做奴才的。” 听见她将自己和韩有功相提并论,谢放的心中更是阴沉。 “自从我信佛之后,我就想了很多,从我出生时开始想,一直想到刚才。”韩夫人摇摇头,“想来想去,我只明白了一件事,我今日所受的这些……都是报应……如果不是我作孽太多,我的女儿本不必死的。” 报应……谢放对这个可以推卸一切罪孽的说辞,痛恨至极。他不信什么报应,只相信一个人的良心。 恶便是恶,善便是善,都是当时自己亲自做出的决定,而不是事后推卸在“报应”二字上。 韩岳不忍心见母亲如此,开口说道:“娘……妹妹的死,与您无关。” “有……一半因我,一半因你爹。如果当初我能好好护住嫣儿,她就不会让你爹逼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死……”韩夫人紧握着手,指骨爆起,看着狰狞痛苦,“我要杀了自己,要杀了他……杀了他给嫣儿报仇。” 韩岳怔了怔:“娘……” 母亲的赎罪,是彻底的赎罪。 可他知道,这种赎罪不会让谢放平息愤怒。他能理解,毕竟他生母的手上,沾着整个邵家人的血。只是这是他的母亲,他愿以自己的命来替母亲去死。但谢放不会接受,他的目的很明确——当年与邵家血案有关系的人,都要死,谁都逃不掉。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这条命,已经没有可用的地方了。”韩夫人看向儿子,低声恳求道,“是娘错了,如果不是当初娘做出那种事,令你难过,你怎么会摔得痴傻。” 谢放微顿,这些话足以表明韩夫人也陷入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说出这些话的韩岳绝对没有痴傻。可韩夫人看不出来……她也变得疯疯癫癫了,被自己逼疯了。 韩岳也看出了母亲有些疯了,他跪在母亲面前,捉住她的手,半晌无话。 “我可以放过她。”谢放冷声,“不再追究。” 韩岳愣了愣,抬头看他:“条件?” “你亲自去放走柳莺琴姨娘和韩光,再让你娘,跟韩有功说出是她下毒的真相,而你,并未痴傻,甚至是帮凶。” 韩岳没想到他竟是这个条件,乍听并没有什么问题,他能救走他娘,离开这个家。可是他的父亲,却会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至亲。妻子、妾侍、儿子通通背叛了他,拳拳重击,直击心脏。 谢放说道:“你可以不答应,甚至可以去揭穿我。” “你知道我不会。” 谢放默然,说道:“对,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 韩岳怔神,盯着他许久,突然苦笑:“我没有想到,有一日,你会利用对我的了解,来为你复仇。” 韩夫人还在低声念着她的种种罪孽,象征着富贵和能使人安神的沉香,早就没有用了。她的罪责难消,再贵的沉香,也不能让她高兴起来,更无法令她安神。 韩岳听在耳中,字字句句敲在满是裂痕的心上,他逃避了十几年,还是无法忍心看着母亲去死。只因他知道,母亲尚有一丝良心,不似父亲那样,毫无人性。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