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最后,顾邵还是一句话没说。 快到营帐的时候,钱侍郎便与他们分别了。顾邵刚想要离开,却不想晋安先生突然叫住了他。 顾邵回头。 晋安先生道:“随我进来。” 说罢,晋安先生先进了自己的营帐,顾邵紧随其后。 进去之后,晋安先生又让顾邵坐下,给他斟了一盏茶,直言道:“我观你容色,似乎是有话想要同钱大人说?” “是有些话,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说。” 晋安先生见他有些紧张,安抚地笑了笑:“但说无妨。这处,不会有外人过来。” 顾邵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对晋安先生坦白了:“方才我在河岸上休息,听到有人议论说,此次官府和雇百姓做工,却迟迟不曾发下工钱,连三餐的干粮,都是他们自带的,日子过得极为艰辛,却有苦不敢言。” 晋安先生拧着眉头:“竟有此事?” 顾邵点头:“我是无意中听到的,想来不会作假。更何况,我这几日见那些雇工,大多吃穿都十分拮据,困顿非常。” 顾邵又不是铁石心肠,见到别人过得那么惨,自然也会同情。 晋安先生沉思片刻,忽然又问:“你方才犹豫不绝,可是担心钱大人不会受理此事?” 顾邵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他担心的可不止是这个。 这工钱没发,那最后落到谁的手里,实在太慢分辨了。顾邵对钱侍郎并不太了解,也无法断定他是不是就一点儿都没有沾手。 但凡沾了手,他若贸然上去挑明,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不回答,晋安先生也知道他的意思。他思索片刻便站起了身子:“走吧。” “去……去哪儿?”顾邵眨了眨眼睛。 “去为你解惑。”晋安先生说得平静。 晋安先生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顾邵却看得一头雾水。 他出来后也不知道晋安先生要做什么的,直到他发现,晋安先生去的方向,仿佛是钱大人的营帐。 到了地儿之后,顾邵的猜想也被彻底落实了。 钱侍郎见到晋安先生和顾邵过来的时候,也惊讶了一会儿。不等他照顾二人坐下,晋安先生目光转向顾邵。 如此情况,顾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心了横,将那些事都抖落了出来。之后越说越生气,将前两日看到的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也说了出来。 话落,一室皆静。 顾邵说完了,心里开始摸不着边际地忐忑了起来。晋安先生静坐饮茶,镇静自若。唯一静不下来的,便只有钱侍郎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钱侍郎脸上已经变了好几个神色。末了,他脸色凝重地看向顾邵:“你未曾听错?” “没听错。”顾邵回得干脆。 钱侍郎沉着气,在营帐里头开回踱了几步,终究是沉不住了,朝着外头掀了帘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去叫周叔良过来!” 户部郎中周叔良,便是此次户部外派过来统筹钱粮之人。 钱侍郎原本只关心工部的事,对户部的事甚少插手,可户部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他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周郎中被叫过来之后,果然被问懵了。 钱侍郎看他这表情,便知道顾邵所言必定不错。 他也管不着对方是户部的还是工部的,脾气上头便是一顿批,骂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狠,羞得周郎中几乎无地自容。 顾邵在旁边听得都呆住了。 他没想过,钱大人竟然这样刚直。 “我不管你有多少人掺合了一件事,也不管你后头有多大的靠山,总之,今晚之前,务必将拖欠的工钱全部还上。” “可是——” “没有可是!”钱侍郎斩钉截铁道,“不想死得话,你就尽管拖。” 周郎中咽下了要说的话。 钱侍郎也懒得再看他,见他还愣着不走,不由得瞪了一眼:“怎么,还指望本官替你做事?” “不敢。”周郎中弯了弯腰,转身下去。 钱侍郎仍旧十分不顺。 朝中这些年,蛀虫实在是太多了,干吃俸禄不管事,看着实在气人。 气了一会儿,钱侍郎才发现身边还有两个人。他觑了晋安先生和顾邵一眼,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见笑了。” “无碍。” 晋安先生同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又带着顾邵告辞。 二人走后,钱侍郎独坐之后静想了一番,最后还是叫来了自己的心腹。 “去查查这件事是谁授意的,有多少人经手。” 下属应下之后,又问:“大人既然要彻查,怎得还任由周郎中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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