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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娘的身影逐渐模糊消失不见,上一次离开家时,她不必下定断舍的决心,反而怀揣的是对前途的几分向往和憧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再次见到辽东的山林冰脉。

    而这一程,再要见到家长的故人,竟是不知要到何时了。一个人的选择好像总要伴随着失去,虽然不至蚀骨剜心之痛,却也使面前的这场雨有了穿透衣衫的凉意。

    郁兮叫散了送自己来宫门口的轿撵,从觅安手中接过油绸伞往回走,经过断虹桥,路过十八颗槐的时候,脚下绵密铺陈的银杏叶和绿叶被雨水浇透,撕裂得七零八碎,虽然眼前的景致略显凄凉,她纷乱如麻的情绪却在自己漫步的过程中一块一块拼凑起来。

    朱红橙黄构建的这座宫城,是她的家,她爱上了它,也爱上了城里的人。

    雨丝揉摩在伞布上,像养心殿时钟的针脚缓慢移动的声韵。她略顿下步子,冯英跟觅安对视一眼走近听她的示下,“我想万岁爷了。”郁兮道:“随我去养心殿吧,今天晌午我为万岁爷侍膳。”

    这是皇后第一次主动要去找皇帝,就像鼓楼里的钟声,钟椎与钟壁朝夕相伴,叩响出岁月悠长。

    冯英响亮应声嗻,随着那双花盆底朝前走去,十八棵槐的尽头是内务府库,拨开一枝秋叶,一道雨帘,迎面走来一人。

    他的出现会给人一种风停了,雨也停了,天晴了的错觉。

    而她,隔着伞边凝结的水露看出去,面庞笼着一层朦胧的湿意,给人一种在江南水乡邂逅一位陌生人的错觉。

    雨水滴落下来,视线再次变得清晰,她的酒窝和笑意近在眼前。终究是隔着一道伞缘,两人无法靠得更近。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怡亲王略做躬身行礼,“娘娘吉祥。”

    “七爷快请起。”郁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在宫里熟人之间的礼节很可能就是一种困扰,之前是朋友,甚至身份地位比她还要高的人,如今面对她时也都只有向后位低头的份了。

    怡亲王笑着抬头,年轻朗澈的目光像是能把时间拨回到春夏那个季节去。“七爷要上哪去?内务府下值了么?还是你自个偷懒?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七爷最近忙什么呢?”她笑着,一连串的追问。

    怡亲王握紧伞柄,视线微微低落了些,她还是两人初遇那时的样子,凤钿栖息在她的云鬓上,花盆底抬高了她的身姿,她还是那个穿着皮靴在玻璃窗前对着她笑,扮着“杨贵妃”的花脸,开玩笑喊他“小延子”的姑娘。

    北京的夏天真热啊,用来消暑的冰块刚运到升平署没多久就全部化成了水,用过午膳所有人都累了,可是为了把戏排好,因为对戏曲的热爱,没有一个人叫苦。

    困到极点的时候,也不管什么身份脸面了,太监学生们,司员们,七倒八歪的在戏台上打盹。

    他们也像破庙里的菩萨一样全蔫儿了,靠着戏台坐在地砖倒映的艳阳天里用扇子呼啦呼啦的相互扇着,她睡着了,身子倒过来,无意中把脸枕在了他的肩头上。

    窗外是暴喝的蝉鸣,他望着太液池上的接天莲叶无穷碧,肩头的那一朵芙蕖给他带来了一丝窃喜的凉意。

    他为她摇扇,五公主不怀好意的笑看他们,那一片刻的宁静有种永恒的美。

    其实他是有跟她在一起的机会的,他失败于晚来一步。他能够推测出,她跟他的哥哥在南下入京的途中所发生的故事。

    细节大概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从他的视角粗略的展望,大概是他们眼中共赏的月色,日出是外人想象不到的恢宏壮丽,刻骨铭心。

    他的哥哥一吻相赠,她便奋不顾身。两人的缘分无懈可击,所以他的遗憾是钦佩的,释怀的遗憾,其实已经算不上是遗憾了。

    蝉鸣消落,菡萏香销翠叶残,承延把思绪拉回到了眼前的雨中,仍旧一双明媚笑眼:“我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不称职?知道你今天要打这里经过,我专程堵道来的,封后大典那时我才见过你,你的眼睛里只有六爷,哪能看的到我。”

    提到皇帝,她脸颊上有仓促泛出来的红,是所有姑娘从外人嘴里听到心上人的样子。郁兮羞赧一笑,“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大家一样的官服官帽,还真不大好辨认。七爷有事找我么?”

    他颔首,“你要回承乾宫么?我陪你往回走走吧。路上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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