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安排的条理分明,顺顺畅畅的,让人挑不出毛病,这政务之外的闲心作何支配,全凭人自己去了,就算是要管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况且南府本就属内务府统辖,堂堂总管内务府大臣上南府散逛,那还不是怡亲王名正言顺的自由。 既然政务上能处理好,其他方面的事情恭亲王对怡亲王这个弟弟并不做过多干涉,内务府的差事栓不牢他那便由他去。他更在意的是郁兮,自从用喜欢这一刻度衡量出他对她的感情之后,他心胸变得更加空荡,他站在深渊的一面,听不到对岸的任何回响,一丝孱弱的风声也无。 他不是一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空等回应的人,他想要从她心里索取同样的感情,棘手之处在于他不确信她有,他也无过多闲暇去寻求印证。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然而那些是用手段用权谋便能解决的问题,不需要情感上的支配。 这次他棋逢对手,他摸不透她内心的深浅,于是困在原地踌躇不前。按照以往他行事的习惯和经验,决定做某件事之前,事先要做出假设,预估自己出手后可能导向的不同后果。按照这样的思路,她对他无非就是喜欢与不喜欢两种情况。 喜欢的话,正符合他的期望。反之就是不喜欢,她不喜欢他的后果谈不上严重,削三藩举兵南下之前,兵败垂成的结局他也提前做出过预测,然后针对这样的情况制定出应急的准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样想着,恭亲王捋清了思路,倘或她不喜欢他,他又不允许自己失败,如此对策只有一种,他想方设法也要让她喜欢上他。推导出这样的结果,仿佛一瞬间醍醐灌顶。 看来这便是之前促使他挽留她留下来的动机。 恭亲王半遮下眼,玻璃窗筛过来的日光看上去有些清冷,不及进一步往下细想,瞥见廊外丹墀与天际交界处走上来一人,他回过身在南窗的圈椅中坐下身,吩咐道:“去备茶吧。” 周驿刚应嗻退下,怡亲王就转过落地罩走了进来,腋下夹着靴页垂手见礼,“臣总管内务府大人见过六爷,六爷吉祥。”茶端上来,恭亲王摆手叫起,“别装了,坐吧。” 怡亲王肩上总披着天光暖意,撇开君臣的身份,恭亲王出自十分欣赏的角度看待他这位弟弟,两人身上有相似重叠的地方,自幼失去母亲,缺少母爱的关怀引导,他还是沿着正确的轨迹,成长为一个可以并肩跟他一起分担政务的人。 怡亲王今天的面色有些异常,坐在采光最好的南窗前,眉头还是挂着阴翳,恭亲王比手让他喝茶,“怎么了?唬着个脸做什么?”说着顺势提了下手,周驿收到指示,带走了殿里伺候打太监,为两人屏蔽出了密谈的空间。 怡亲王把手中的靴页递给他,“这是今日一早兵部驿站上发过来的,臣弟看过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头的东西太过骇人听闻,便赶紧来找皇兄商议此事。” 见他把事情渲染的严重,恭亲王放下刚握进手的茶盅,接过密报凝神翻看,靴页中夹着一封信封,上面打着“杭州织造处”的戳印,已经被怡亲王拆封过,他的手在封口上顿了下,才继续往下探寻,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既然是出处是三织造处,毫无疑问这是一封事关南面省区的密报。怡亲王端起手头的茶盅抿了口,热茶也难以缓解心惊,看向对首,恭亲王手中那张打着朱丝格的信纸被光线照的通透,墨迹透过纸背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他收回视线,投向一侧落地罩的花阁上发怔。 良久,耳旁刮过一阵细风。茶桌对岸的恭亲王合上靴页放在了桌子上,肘心压在封面上端茶道:“回头去落实吧,跟苏州那面联络,让他们把证据都保存好。眼下皇阿玛病重,宫里的人心不能动乱,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最佳时机,暂且压一压,随后再说。” 不用看,根据声音就能判断的出来,恭亲王的面孔该是一副岿然不动的神色,怡亲王自愧,他在朝行走的经验和阅历还是粗浅,遇到大事,就容易心摇腿颤。“六哥,”茶水泛出细粼,刺得他眼睛发酸,“你说,他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一句浅声,“许多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一会儿猫脸,一会儿豹脸,面孔越多,隐藏得越深。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见不得光,对于这样的人,不必过多理会,不值。” “也是,”怡亲王叹了口气,“那我听您的,这件事先做保密。” “不说他了,”恭亲王看过来,“你不也挺让人意外的,不单是有养鸟唱戏的肚才,这阵子内府的差事你处理的挺好,这样也算对得起阿玛了。” 怡亲王抬手触了触鼻梁,些许不好意思的道:“皇兄觉得行就行,也算我没有辜负自己。” “慢慢来,”恭亲王鼓励他道,“办事要分得清主次,今天咱们谈论的这件事暂且搁置下,先忙内府的其他事务吧。朝廷里的内幕就是这样,多得是肮脏龌龊的交易,看见了不能当做没看见,着手去处理免不得伤筋动骨,咱们当差的见多识广,看开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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