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不置可否。 姜萱也不在意,见张济没有披上送来的衣裳,面带关切:“山野寒凉,先生当添衣才是。” 男女有别,她不好上手动作,于是便询问左右,得知张济还有一家僮,便命快快将家僮带来,好照顾张济。 叫人添衣,好一番折腾后,姜萱也不端着,直接入了栅栏之后,如对方一般盘腿坐在干枯凌乱的麦杆上,张济不禁叹了一声。 “得姜娘子费心,张某愧受,只张某人虽不才,然苦学数十载,心中亦有些微末志向。” 自来才干了得的谋臣名士少不些自负气节,胸有丘壑头脑清明之辈又岂会随波逐流?强权武力能取他们的性命,却不能更改他们是志向。 张济坦言心志,又道:“初见卫府君,我便他非池中之物,只他确确非张某欲寻之主。” “且据张某愚见,只怕卫府君大约是无逐鹿之心的吧?他也更非仁主。” 可真够精辟的。 姜萱得承认自己也没想这么远。 但所谓逐鹿天下,人已入局,不管想没想都会被推动着往这个方向走下去的。她觉得这个得看天意,时也命也,她和卫桓都是不是龟缩任由危机蛰伏的人,真到了那个地步,不管想不想都会一样应对的。 这个问题不大,不是吗? 她偏头看张济:“先生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张济沉吟,真从未有人以这个角度和他分析这问题,但细细思量,却觉得颇另有一番道理。 他承认:“姜娘子所言不假,”只他摇了摇头:“只张某人还是那句话,卫府君非我欲寻之主。” 姜萱笑笑,也不答这话,只问:“倘若你心念不改,恐怕难走出这洞狱的,张先生可惧?” 不择主,下场毫无疑问会被杀,“你可要怪我?” 张济朗声笑:“不惧,不怪。” 他看姜萱,道:“张某不识时务,辜负姜娘子一番好意,愧之不及,还怎会见怪?” 姜萱也笑。 二人笑过后,她叹道:“这世间哪来这么多仁主雄才?” 尽善尽美,各方面都如意,怕是难寻吧? “若是有合心意的,只怕先生早就投去了吧?” 张济沉默。 姜萱问:“先生年三旬有余,若是这般蹉跎一生,可甘愿?” “张某想,应是无悔的。” 张济缓声,却坚定。 姜萱击掌赞叹:“先生好志气。”只她叹:“只是若这般空走一遭,一生难展其志,岂不抱憾了?” 说不抱憾那肯定是假的,否则就不会有子牙八十遇文王了,张济默然。 姜萱认真道:“我此来,并非要强扭先生心意,只有一件,我觉仍该让先生知晓,我家阿桓性情上虽略有不足,但他已在一点点好转。” 张济一诧:“实不相瞒,我没看出来。” 他自认也算有几分眼力,方才一见,他并没感觉卫桓性子和旧时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是先生不认识旧日的阿桓。” “旧时他孑然一身,性情尖锐,说生人勿近不为过,如今待共过患难的人,却也愿袒露肺腑的。” 卫桓对她,对姜钰,满腔赤诚自不必多说的。甚至算符舅舅一个,和旧时都有不同的。 张济道:“这终究是寥寥。” 特殊经历,个例,实在不具参考性。 姜萱就问:“不知先生可知上郡军田和南郊育幼堂?” 这个张济知道,但在他看来,不管是军田还是育幼堂,其实也只是一种政治手段。安置伤残退役军士和普通兵卒孀妻遗孤,使百姓赞服、军士归心,卫桓能这么快将定阳军牢牢控制在掌中,甚至面对通侯大军军心都不乱,此政功不可没。 这算不得仁心之政。 姜萱便说:“先生是不知,育幼堂中,除了军士遗孤以外,还收拢了许多的孤儿小乞。” “去年冬日,定阳城内无一孤儿小乞冻寒致死。” 她问张济:“那这可算仁心之政?” 张济一诧:“这……” 这自然是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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