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留心。 是的,人真的非常非常多,官道上满满都是。 这里头的人,除了车马商旅途人,其余的都是流民。 出东郡,入冀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初正在因为冀州南的平叛,才导致昌邑被突袭,彭越夺回昌邑后,再次分兵北上,战事仍在持续中。 连场大战,带来大批的流民,百姓流连失所,在大冬天拖儿带女,惶恐四散奔走。 姜萱微微打开一点车窗,丝丝寒风立即灌了进来,她小心撩起一线帘子往外看。 树木凋零,风雪呼号,官道旁许多衣衫蔽旧单薄的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个个瘦骨伶仃蓬头垢面,他们或麻木蜷缩,或艰难行走,无一不在寒风中冻得唇面乌青,瑟瑟发抖着。 人很多,却没听见什么声音,因为一开口,寒风就会带走腹中热气。唯一发出声响的,基本都是伤病。姜萱骤见有声哭嚎,她看去,见是远处一白发老人走着走着突然栽倒在地,边上几个家人扑上去一探呼吸,痛哭失声。 哭声悲恸绝望,揪人心肠,只流民大多没什么反应。见得太多,身心麻木。 官道中间的商旅车马恻隐者肯定有,却无人敢出头相援,反而护卫更加警惕,持刀不断扫视远近左右。 前面道路已经通了,小车缓缓移动,老人那边的哭声渐渐远了,新流民却不断进入视线内。官道两侧,望之不绝,甚至还有不少没鞋穿的,一双脚已经冻烂。 姜萱放下车帘,好半晌才缓过心口那股难受劲,松了松手,方才她不自禁捏紧手心。 她依在车厢壁,长长吁了口气。 恻隐之余,难免忆及己身。 她知道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乱世一角罢了,这世上惨的人很多很多,比自己更惨的人也很多很多。 姜萱恨未消,复仇之志未改,只心口那股郁沉终于散了。 这段时间,她虽一直打起精神,照顾受伤的卫桓,照顾年幼的弟弟,无微不至,但情绪到底是不高的。 不过她最年长,又好好的,正该担起事来,于是强自压抑伤悲收拾心情,仔细照顾背负起责任。 直到近日。 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流民们不知前路何方却仍在风雪中艰难跋涉,她实在没什么好消沉的,许多人在挣扎着温饱,她算幸运,很该振作! 姜萱长长吐出一口气,坐直身体。 “阿姐。” 姜萱郁沉消褪,精神大振,拖过针线箩筐,正要一鼓作气把剩下的皮毛也缀上时,姜钰低低唤了一声,靠了过来。 “怎么了?” 她隔着帽子,揉了揉胞弟的脑袋。 这段时间,心绪低落的不仅仅姜萱一个,姜钰年纪小更甚,劝也没用,日常除非姐姐主动叫他,基本听不见他开口。 今儿却主动说话了。 见姐姐看过来,他侧头望了望车窗方向,又回头再望姜萱,欲言又止,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被流民触动的不仅仅姜萱一个,姜钰也是,他虽然学习过,知道乱世战乱频频,流民丛生,百姓苦不堪言,但这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 简简单单十来个字,化作真实,震撼了他的心灵。 反倒将他从丧母的悲伤中拉了出来。 姜萱重新推开一线车窗,把弟弟拉过来怀里坐着,慢慢说:“有句话叫宁为盛世犬,不作乱世人,你可听过?” “我们是不幸,但比我们更不幸的有太多太多,他们甚至没有悲伤的机会。” 她摸了摸姜钰的脑袋:“已半个月了,人是得往前看的,答应阿姐,不许再沉浸伤痛,可好?” 姜钰沉默了一阵,用力点了点头,应了。 他仰头问:“阿姐,那怎么办?” 他指指窗外,拧着眉:“彭越他都不安置流民吗?可是,可是谁……”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是想问,怎么才能解决?不仅仅限于冀州一地,而其他地方也是。 怎么解决?谁才能解决。 “朝廷。” 姜萱听明白了:“县令治一县,郡守治一郡,州牧治一州,治天下者,唯有天子朝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上位者尸位素餐,只知吃喝玩乐争权夺利,百姓就只能水深火热。 可惜这大周朝廷腐朽入骨,是没指望了,只看什么时候才能建立新朝,结束这个乱世。 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 姜萱轻叹一口气,这一路上她也只敢悄悄给予一些帮助,从不敢坦露丝毫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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