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便僵持不下。 彭越盯着姜琨这边的冀州三郡,还有青州;而姜琨则垂涎彭越手上的河北沃土,还有兖州。 双方虎视眈眈,只都不是小角色,谁也占不了对方大便宜,僵持已长达三年之久。 终于,姜琨窥得一个上佳战机。 冀州南生了叛乱,牵涉数郡,彭越立即率兵上北上镇压。 姜琨闻讯当即点了十五万大军,穿莽原过济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兖州。这奇兵突袭,高歌猛进,竟是一举攻陷彭越老巢,兖州治所昌邑。 这是一场能写进姜琨战史前三的大胜!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终会演变成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 乘兖州军不备,攻陷昌邑,接下来就布防站稳,以待后续步步逼进了。不过姜琨也不急,因当时彭越大军还在冀州,距离昌邑千里之遥,稍松乏一天半夜无妨。 这一日是姜琨生辰,恰逢如此大胜,姜琨于昌邑彭府大摆宴席,与诸大将盟友痛饮相庆,同时犒赏三军同贺。 欢畅达旦,三军同乐,谁知这当口,彭越杀回来了。 彭越竟敢只率两万骑兵,日夜兼程,回援昌邑。天助他也,上下欢庆的昌邑防线大松,他联系暗线开启城门,一举横扫青州军,十五万大军竟当场就被歼杀一半。 青州军大溃,城内城外惊惶散逃,包括姜琨,也包括昨日才抵达为父亲贺寿的姜萱姐弟。 漆黑夜里的混乱犹在眼前,当时姜萱还算幸运的,她和胞弟姜钰遇上被数十亲卫护着趁乱突围逃跑的姜琨,于是就登上父亲车驾,一同仓惶往东北逃遁。 但很快,姜萱心里那点庆幸之情,就消散无踪了。 彭越得了姜琨踪迹,亲自率兵追截。 无需太久,他就追上来了。 箭矢如飞蝗,几度逼近,身边的数十近卫快速减员,渐渐的,已一个不剩。 好在已进入山道,昌邑东北山峦不少,天还黑着,山道又狭小,这大大阻碍了彭越大队骑兵的速度。 可惜的是,骑兵和车驾,后者的速度总是要逊色一些的,这追兵也无法摆脱,一直紧紧缀在后头。 坚硬的车板颠簸得极不适,紧扣底下横木的手很疼,尤其指尖,大约是指甲已经翻扭折断了。 但姜萱一点也没顾上,她也不敢回到车厢位置的座椅上坐着,咽了一口唾沫,她紧紧盯着父亲。 姜琨犹如困兽,焦灼在车板上来回踱步,不断转头回顾追兵,“快一些!再快一些!!” 声音嘶哑,眼眸赤红,喘气很粗重,犹如一头负伤的野兽,往昔尚算和蔼的面庞,此刻扭曲一片。 他的目光掠过姜萱姐弟,顿了顿。 姜萱再次接触到那两道赤红的目光,心脏突突狂跳,她低下头,和弟弟紧紧抱在一起。 那两道存在感极强烈的目光停驻了片刻,才移了开去。 姜萱重重喘着,憋久了的肺叶骤获新鲜空气,一阵隐疼。 她这才发现,方才自己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心脏跳得很快,父亲这莫名的沉沉目光不是第一次看过来了,实在无法抑制,让她升起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这是在逃命。 一旦被彭越追上,毙命是必然的。 而青州大本营还有十数万驻军,纹丝未动的。此次大败虽伤根动骨,但姜琨只要顺利逃脱,休养生息后即可卷土重来。 眼下的关键,是这车要足够快,至少得比后面的追兵快。 想要车更快,唯有减轻车上重量一途。 父亲不会驾车,驾者弃不得;另外驾车的是姜琨的心腹大将尉迟典,可护主之用。 剩下的姜萱姐弟。 姜萱年十六,纤细窈窕,而怀里的胞弟不过十岁,尚年幼。只不过,再怎么纤细年幼,也有百余重量,压在这逃命的车驾上却是不可忽视的斤两。 姜萱心脏紧缩着,她实在不想这么想。 但此情此景,父亲那反复盯视的赤红目光,却由不得她不生此念。 她和弟弟是唯一嫡出,父亲平时颇看重不假,但她不是那等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贵女,她实在不敢过分高估父女亲缘,忽视人性的丑恶。 屏住呼吸,视线内,那双粗大的军靴不断地在车板来回踏着,“砰砰”响声仿佛敲在她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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