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 刚才的欢声笑语,好朋友之间的嘲笑打闹斗嘴,所有的声音都倏忽如一阵烟消散了。 灶台上的汤锅还在煮着,蓝色的火苗舔舐锅底。热汽让锅盖微微震颤,似乎随时都会被掀翻。 巴圆揭开锅盖,和一双眼睛不期而遇地对上。 “你来啦。”应春雨笑着说。 他的头被炖煮了很久,骨头都酥了,脸颊上的肉融化在乳白色的汤里,嘴巴里只剩下一根暗红色的舌头,因此说话声音显得含糊不清,“你怎么才来啊。” “是有点晚。”巴圆说。 他侧头看向另一边的烧烤架。 只剩下右半边身体的姬立冬正僵立在烤架旁,手里握着一根布满锈迹的粗长铁棍,而他的左半边身体则像一只待烤的鸭子般被穿在上面,近乎黑色的黏稠血液从切口处滴滴答答地落下。 “你要帮我吗?”姬立冬问。 巴圆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兄弟,我相信你自己能行。” 糖块儿围着围裙单腿站在案板前,看姿势是在切菜,而且他的刀工真的很好,因为案板上放着的正是他的另外一条腿。膝盖以下的肉被剔得干干净净,露出来的小腿骨上却没有一丝刀痕,糖块儿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主厨的人。 “好久不见。”糖块儿说,他是一个相貌很平凡的男人,唯独眼睛生得很好,自带一股忧郁的气息。 “是啊,快二十年了。”巴圆道。 他环视一圈发现还少了一个人,便开口问糖块儿:“胖妞呢?” 糖块儿咧嘴笑了一下,笑容既腼腆又羞涩,他指了指炒锅下面的灶台。 胖妞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以离奇诡异的角度被弯折着塞在里面,隔着熊熊火焰,她朝巴圆露出了笑容。 “快点来帮忙,这次不准偷懒了啊。” 巴圆“嗯”了一声,接着大声替自己辩解:“我哪次都没有偷懒好不好。” 胖妞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即便不转身去看,巴圆也能清楚地知道在这一刻,无论是头在锅里的应春雨还是半个身体被串在烤架上的姬立冬,亦或者用自己的腿展示刀工的糖块儿,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以鬼的身份,从死亡的那一边。 巴圆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既悲伤又无奈。 “我说过我不想进来,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真的。”他说。 这时,糖块儿先张口了。 “八块钱,你为什么迟到,让大家等你这么久。” 然后是姬立冬。 “你来得太晚了。” 胖妞:“但你还是来了。” 应春雨:“所以就不要走了。” “跟大家在一起吧。” “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毕竟这些年我们都很担心你,而且你也确实过得不好,我说得没错吧?” “好想你啊八块钱。” 四张嘴,四个声音,语速越来越快,语调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尖锐,最终互相吞噬融合,变成一个稚嫩的声音。 它在凄厉地尖叫着,痛呼着,哀求着。 “好烫,好烫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拜托,快来救救我们吧!” “春雨快回来!门打不开的,别费力气了,快回来躲着!” “啊!!!” “你们怎么样了?!” “小鸡被房梁压住了,你们快来帮我,我一个人拉不动他!” “火!火烧过来了!糖块儿快跑!” …… 四个鬼影飞快地缩小,它们扭曲着挣扎着,一路七零八落地朝着巴圆缓缓逼近。 巴圆站在原地,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粗鲁地用袖子抹去了,然后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很纯粹的笑容,这感觉竟然有些陌生,毕竟他真的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抱歉大家,我确实迟到了,可我还不能跟你们团聚,总得让那几个小兔崽子受到报应才行。”他说,“以前我没那个能力,但是现在好像有点希望了。既然你们都死了,那就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所以我还不能死,我得活下去。” 话音刚落,他将手里握着的半截钢管猛然一抖,一束光芒从钢管表面滑过,把原本圆润的弧度切割出棱角。 钢管变成了一把改装过的半自动步枪,是他从列车那里兑换的武器。 鬼影已经逼近到不需要特意瞄准的距离了,子弹上膛,抬手便打。 连着四声枪响后巴圆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看着周遭的场景飞快褪色淡化,最终仿佛被大火燎过,除了余烬仍在空气中漂浮,其余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他只觉得身体一沉,再回过神时便已经坐在一间咖啡厅的桌子前。 “怎么回事?”巴圆忍不住惊讶,一抬头看到了另外三张熟悉的面孔。 “狼哥!傅哥!苗姐!你们都在啊!那我就安心了,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他立刻笑着向每个人打了招呼,然后无比自然地伸手去拿桌上的菜单,“你们都点什么了?让我看看我喝个什么啊,酸梅美式、酱油美式、干姜气泡美式……好家伙,这都他妈什么玩意儿?!” 而在他对面,方型计时器上的数字静静悬浮着。 02:45:07。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