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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等他到了梧桐殿中,竟看到岑秋和也在,说是来探病,探病……夏王气得发疯,当下便将那丝帕扔在了岑秋和脸上。

    岑秋和看了上头情诗,连忙跪下分解,“父王,不是儿臣之物,不是儿臣之物……”

    夏王怒道:“不是你的?你好好看个清楚!”

    梧桐公子还不知怎么回事,眼见得夏王发怒,二殿下要倒霉,生怕自己这些日子同岑秋和走得太近受他牵连。便捂着嘴咳嗽几声,虚弱道:“二殿下,你若做错了什么……咳……还是快些认了吧,”转而对夏王道:“陛下也注意着身子,莫要气坏了呀。”

    夏王冷笑了声,叫人拿了丝帕扔给梧桐公子,让他好生看上一看。

    夏王起初是觉得梧桐公子同宋之遥有那么几分相似,一样的清清冷冷,但实质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夏王自觉览尽天下芳华,能宠得长久些的,都有几分特别之处。此外的,便不过图个新鲜。梧桐公子恰好还在这份新鲜劲头里,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陛下,微臣不知此事,微臣冤枉啊!”梧桐公子吓得面色惨白,哭道:“陛下,梧桐一心一意,都系在陛下身上!”

    梧桐公子并不算笨,他看出来这是岑秋和字迹,却绝口不提到岑秋和。生怕夏王更觉得他与岑秋和过于亲近了。

    然而夏王本来就记不得岑秋和字迹如何,他只知道近来岑秋和同梧桐公子往来甚密,只知道岑秋和快要十七岁了,而夏王自己在十六七岁时干的那些事情……

    宫人在梧桐殿里搜查,很快就在梧桐公子寝殿的箱笼中搜出同样的几方丝帕来,写着不同的情诗。

    任梧桐公子同岑秋和如何喊冤叫屈,夏王都是听不进去的。梧桐公子当即处死,岑秋和被罚杖责三十,禁足一年思过。

    到了元夕宫宴时,莫说是尚在禁足中,岑秋和其实还躺在床上,是爬也爬不到宫宴上去了。

    除夕那夜里,夏王竟到了静淑殿中,同周夫人与小王子季白守岁。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事。

    夏王总爱与美人嬉闹,夫人是有陪过的,但能有个安静下来陪着夫人孩子一处守岁,的确是不曾有过。

    看着夏王鬓角的灰发,看着他脸上教肥肉挤成一条细缝的、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岑季白有些明白过来,面前这个人,已经老了。

    两个儿子相继背叛,于夏王,实则是一件不小的打击。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苍老,而伴随着人之苍老的,是一种深重的无奈与无力。

    或许是因为身体臃肿,夏王近来常有些力不从心。他于政事上没有什么才干,也不通军事。夏国北面有西戎与北狄虎视眈眈,南面是虞国。因为时有和亲的缘故,夏国同虞国还算交好,北境却总是不太平。

    夏国北境的北军又称林家军,尤其是东北面的北军,不只是因为他们长久地由林家控制,事实上,夏国朝堂是不给他们发饷的,只在战乱时给些支援。北境大片土地,是林家人打下来,他们打了土地就分给手下的士兵,这些人耕种武斗,守卫北境就是真的在守卫他们自己的家国。当然,林家军是不用向陵阳这边缴税的。

    夏国几十代国君,有平庸的、有英明的、也有像他一样昏聩的,林家三起两落,一直没什么反心;岑家人想要打压林家,却也不敢打得太狠。

    北境哪有繁华的王都好,林家的实力就在于,他们家里每个人都能招摇在夏王眼皮子底下,却没有哪一代夏王敢于真正地杀了他们。若真的没了林家,谁去守卫北境?北边的门户守不住,中原一马平川,北方两国便可随意践踏了。

    或许打仗太多的人更不想轻易挑起战祸,不管夏王信不信林家,如今的他也没有打压林家的实力,也没有与林家两败俱伤的勇气。

    他仅剩的两个王子中,如果让岑秋和做了太子,虞国还能跟夏国交好些,北境有林家军防守,作为君主,夏王自觉他能平安到老,安逸而死。但如果立了岑季白作太子,虞国那边,怕是不好。然而岑秋和越来越让他反感,岑季白越来越让他喜欢。

    岑季白如今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十岁的孩子依恋母亲,信任父王,有点小心眼子,却都是帮着父王帮着母亲的。他那点心眼子太明显,太简单。无非是想让父王多陪陪母亲,想让父王母亲多陪陪他。在他的世界里,小打小闹,同龄的孩子闹些小别扭,他明白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高兴呀不快呀,根本掩饰不住。

    父母爱幺子,夏王觉得,这是有道理的。

    周夫人还想要个孩子,这几年找了不少太医调理,都没有什么效果。这夜里见夏王到来,她细细地梳妆了,眼角连丝细纹都没有,不比那些二十三四的年轻女孩差了哪里。

    但夏王今夜颇为愁闷,不必人灌酒,自己倒喝得烂醉。

    不到亥时,岑季白也是困得不行。周夫人便叫他回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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