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孩儿不孝,魂归故土,爹娘养育之恩,今生无以为报。” 魂归故土四个字,刺得妇人两眼一黑,直接昏厥过去。 李怀信眼疾手快,挺身将妇人带入怀中,冯父方寸大乱,吩咐长子:“快,阿坚,扶你娘进屋。”然后红着一双老花眼,端详冯天,有些迟钝地喃喃:“我……我去请大夫来……” “不必。”贞白自后走出来:“我能替尊夫人诊脉。” 很显然,冯母是大受刺激导致的昏厥,送进屋子,平放在榻上,也无需采取其他措施,掐一把人中就能醒转。相较冯父,看似好端端,却连低矮的门槛都迈不过去,扑通一声,绊了脚尖,整个人往前扑倒。 “爹!”冯天大喊。 一早走在后面,迅捷搀住,双手使了劲,冯父的膝盖才没磕到石板上:“伯伯,当心些。” 冯父跌跌撞撞爬起来,却站得摇摇晃晃,他硬撑着,让到门边,猩红的眼睛瞅一眼冯天,嗓音发着颤:“进,进屋。” 冯天心里发疼:“爹。” “欸。”冯父垂头,帽檐下两鬓斑白,像是突然站不直,一瞬间就佝偻了:“快进去,看看你娘,她见天儿盼你回来,一直怪我狠心,把你送去太行,让你们母子分离。”冯父有些语无伦次地:“现在回来了,回来好了,回来,咱就不走了。” “爹……” 冯父一颗心悬着,突然就没了着落,只能强自镇定地,絮絮叨叨:“爹不该送你走啊,男孩子嘛,皮点儿就皮点儿,我自己的儿子,应该我自己管教,是爹的责任,爹却不尽责,那么小就把你送走……” 冯天听着不落忍:“您是怕孩儿学坏……” “坏就坏咯,有我们天天看着你,坏一点儿就训正了,不至于的。”他哪是怕儿子学坏,他是寄予厚望,盼着儿子成才。 冯天再也忍不住落泪,他心里一直是怨的,怨父亲严厉,怨父亲成天忙着酿酒,但凡他一顽皮,父亲则二话不说,总是非打即骂,以暴力镇压,估计是家里生意实在忙不过来,没功夫管教他,父亲为了省心省力,就把他这个打不服也骂不乖的祸害儿子送给了别人。 冯天一直觉得,他是家里不要的,是父母厌弃的,所以才会被送到太行。 因为还有个听话懂事的大哥,他就成了这个家可有可无的儿子,所以哪怕太行允许三年一次回家探亲,他也没有想过要回来,而是选择留在太行,陪着那个除了自己好像也没人疼的师父。 听到这些,冯天忽然悔恨,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恨自己从未体谅天下父母心,如今挂在嘴边的,就只剩一句苍白无力的孩儿不孝,什么都弥补不了。 冯天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由自己说,他让李怀信出去,免得这祖宗引咎自责,到时候怪来怪去怪自己,尽是添乱。那二老中年丧子,痛心疾首,稍不留神听了一句不恰当的词儿,就会放大了曲解,到时候他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倒不如一开头就把李怀信给摘出去,撇得干干净净。 冯天的阐述很简单,就是和同门一起下山,在长平乱葬岗除魔歼邪的时候被撞碎了魂,幸得贞白一直帮他养着,才未魂飞魄散,而李怀信不远千里,只为将他的骨灰送回乡里…… 李怀信难得一次对冯天言听计从,移步门外,却僵直站着,一动不动,他耳朵灵,里头的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格外清晰,加之冯母逐渐高亢的啜泣,和冯父隐隐约约的哽咽,这些确实都是他应付不了的,冯天体谅他,所以把他叫出来,李怀信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难受得忍不了,每吸一口气,都像是一把冰锥扎进心底,太疼了,疼得他眼前发花。 他都这么疼,那十月怀胎生养冯天的父母该多疼? 一早一边儿靠着,见状捅了捅贞白的腰窝,格外惊奇地用口型道:“要哭啦。” 像李怀信如此嚣张傲慢的一个人,真是难得见他伤回心。 贞白转头,瞧见他绯红的眼睑,雾湿了。 她忽然想起在乱葬岗里,他们合力修补完破损的大阵之后,自己当时昏了过去,再醒来,冯天已经死了,躺在某人精心布下的法阵中,被圈起来的符箓护住尸身,以免遭受乱葬岗的煞气腐蚀。 贞白立于峰峦之上,目睹李怀信孤身徘徊,固执的不肯离开,疯了般在尸骨坑里刨,在充满阴煞气的乱葬岗里找,不要命似的,一点一点把冯天破碎散掉的魂体聚拢起来,就像在大海里面掏珍珠,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贞白当时没管他,自行出了乱葬岗,却不料这人足足在里面待了月余,直到将冯天的魂体全须全尾拼凑齐。 寻常修士,谁敢在那种煞气蚀骨的地方多待半日,里头危机重重,稍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李怀信却不惜被俯骨灵缠身,为了冯天,他亦是豁出过命的,只是别人不知道,连冯天都不知道,李怀信曾为他不惜一切地做过什么,但贞白却是亲眼所见的。 她不擅长安慰人,只好带着一早避开些,贞白瞧着院角一棵光秃秃的桃树,压着积雪,突然有那么一丁点儿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