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茉待其背影消失在雾中,方捂住狂跳不息的心,深吸了口气。 呆立片晌,她正想与容非道句谢,楼上那嘶哑嗓音打破沉寂:“容某无心扰了姑娘与贵人的亲热密会,罪过,罪过。” 秦茉心知他有意捣乱,亦感激他在危急关头来了这么一下,但这“亲热密会”四字无比刺耳,霎时间教她红了眼眶。 方才差点受辱的恐慌与悲凉侵蚀着她,身世零落感与无助感如潮水涌至,险些将她淹没。 她怙恃双失,怀藏秘密,披荆斩棘,迎难而上,与魏紫、小豌豆相依度日,为一句承诺,多年来等待只知姓、不识名的未婚夫上门提亲,不仅受四面八方的窥觊,还莫名惹来流言。 这一刻,她想哭,然而,她不能哭。 她弯腰蹲下,双手颤抖着,捡起裂开三瓣的笔洗,定住心神,昂首对容非展露微笑:“感谢容公子出手相助,可惜了这古物,我定当想法子赔偿你。” 风吹雾散,她双眸赤红带泪,如春桃沾露,感激、愤怒、凄然、屈辱兼有,激得容非心中一怔,忐忑难安。 今日,他关起门户,在阁中翻箱倒柜乱找,无意听到楼下有人交谈,遂悄无声息走到窗边窥探。 最初,他因贺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秦茉而愤恨,与此同时心生酸苦,听得出秦茉有推拒之意,本想直接以洗笔水淋落,又怕祸及无辜,才在关键时刻以笔蘸水,猛力抖向贺祁后背,试图制止这荒唐行为。 贺祁不知轻重的一句“去你娘的”,彻底惹火了容非,手中笔洗应声而出。 豁出去了!他倒想看看,这小子见了自己会如何应对,甚至已准备疾言厉色斥责一番,不料那家伙自知理亏,落荒而逃。 也好,滚远点。 面对秦茉的逆来顺受,容非深感忿然。 真是的!这姑娘昨儿何等嚣张,把他逼到了墙角,今儿对贺祁反而怂了? 见她泫然欲泣,依旧强颜欢笑、颔首称谢,他心头一紧,如遭万箭刺穿。 是雾霭让他产生了错觉?她真的不情愿?那……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秦茉一一收拾破碎瓷片,取出帕子包裹好,缓缓站起,人如粉荷,亭亭玉立。 不同于往日的肆意或娇媚,她螓首倾垂,姑娘家的弱态,顿时暴露无遗。 她笑意清浅,暗藏苦涩:“公子若允准,请容我先带走这碎片,好寻个完整的还你。” 容非燃起火星的双眸陡然被寒冰覆盖,冷冽之气渗透全身,他轻咳两声:“无妨,身外之物,姑娘不必放心上。” 秦茉摇头,粉唇紧抿,鼻间似有呜咽之音,垂眸瞬间,泪光闪烁,突然朝他施了一福礼,贝齿咬唇,回身奔出,迅速匿于朦胧雾中。 她离去的步伐没发出半点声响,可每一步,如践踏在他心上。 二十二年来,容非首次领略到心被抽空的滋味。 他宁愿她辩解,说与贺祁本无纠葛,乃至臭骂一顿,说他贫嘴毒舌,也好过现下这般,忍气吞声,含泪强笑,委曲求全。 容非羞愧难当——重责在他,于情于理,皆是他的错。 就算抹去面子,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向她致歉? 夜里,容非茶饭不思,丢下笔,盖上鹿胶,灭掉烛火,只留一盏孤灯。 颓然靠向圈椅,他从半掩窗户往外望,对面书房一片昏暗——秦茉不在。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