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靠猜灯谜赢了几坛酒来,和阿宝一起坐在酒楼上,对着风喝酒。 她心情极好,展臂对着风,笑道:“我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般自由快活。” 阿宝脸色微红,好奇问道:“乐儿从前没有自由吗?” “没有。”她拎着酒坛,直接仰天倒灌几口,笑着瞥他一眼,嗓音微哑,“我啊,我没有家人,我身边人将我管束得严。阿宝,告诉你个秘密,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阿宝心里一紧,心仿佛被揪了揪。 商姒凭栏揉了揉太阳穴,动作洒脱,仿佛回到了曾经男装的时候,她说:“我以前被关起来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这个天下是这样的。我以为,这个天下的人都是奸恶之徒,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目的,都不会管别人的死活,每个人都顶着一张虚伪的脸。” 阿宝呐呐道:“……不是这样的。” “是啊,不是这样的。”商姒又灌了口酒,一脚踩到栏杆上,想要撩起袍子,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裙子,又索然拂袖放下腿来,往一边桌上一坐,继续道:“若非遇见你与婆婆,我又岂会知道,这天下仍旧是有好人的,是我从前错了,今后也想好好过一遭。” 阿宝抬手摸了摸脑袋,傻乎乎一笑。 真是个傻小子,却也可爱得紧。商姒看着他,一对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兴致勃勃道:“阿宝,你从前又是怎样的呢?” “我喜欢雕东西,做一些小玩意儿。”阿宝想了想,说道:“我祖母总想让我娶媳妇儿,我以前不愿意,可是乐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比谁都好看。” 商姒笑着,垂下眼,嗓音微淡,“好看有什么用处?阿宝要找对你好的人,你这样好,日后定能安稳度过。” 阿宝却道:“我就想要乐儿姐姐,乐儿不肯要我么?” “不是不要,是我不会对人好。”她伏着栏杆,嗓音极淡,“我注定是个麻烦,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陆含之下狱,如今不知被放出来没有,长安看似一片太平,实则杀机暗涌,人心惶惶。 天下看似已定,天子不在,各方诸侯实则蠢蠢欲动。 这几日,真切地接触过她的子民,听沈熙一番话后,她才彻底醒悟过来。 孤臣以命相搏,旧臣含屈受辱,百姓在等着一个君主,可以让他们看到希望。 这个天下,她一开始想要逃避一切,是她想错了。 只要她登上皇位一日,那些人还唤她一声“陛下”,她又怎么能安心地苟活呢。 这样想,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帝王。 也难怪迟聿能攻入长安,一路征伐如过无人之境,若论做帝王,他比她更有资格,也更有手腕和抱负。 商姒笑意惺忪,慢慢摇了摇酒坛,见一坛酒见了底,又倾身去夺阿宝手上的酒,阿宝连忙把酒紧紧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放松,拼命摇头道:“乐儿,你真的不能喝了!”商姒蓦地欺近他,双眸潋滟生辉,在月下散发着宝玉一般的光泽。 阿宝呼吸微窒。 她微微一笑,阿宝怔愣间怀中力道放松,商姒得逞地夺过酒坛,站起仰首灌了一口,大笑道:“痛快!” 阿宝一时心底五味杂陈。 他能感觉到商姒情绪的失控,她分明是笑着的,他却能感受到她有一丝伤心,却又不知这份伤心是为什么,只是心底空落落的,像有冷风漏了进来,穿心得凉。 隔着一扇屏风,旁边的雅间中,迟聿无声捏紧了手中酒杯。 她对一个才认识的傻小子吐露心事,在他面前,却始终遮遮掩掩,粉饰太平。 若他不跟着,或许此生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原来,从前不是她多疑,而是这个天下,从未给过她应有的善意。 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乐儿。 乐儿。 他在心底默念一遍,又默念一遍。 乐儿。 给她取这个名字的人,定是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回到过去,去问一问被关押了十年的她,问她悔不悔。 困守十年不出,活下去,却毫无乐趣,她放弃他身边的锦衣玉食,究竟悔不悔? 迟聿放下茶杯,直到商姒和阿宝离去,他也没有起身。 直到君乙从宫里匆匆折返,迟聿才起身道:“安排的事情,现在去做。” 晚间宵禁的时辰还没到,黑甲侍卫们已过来肃清街道,人人披甲执锐,气势凛然,阵仗看起来极大,百姓们不知何事,纷纷窃窃私语,又被寒光凛然的刀尖所震慑,只能默默噤声。 迟聿坐在马车里,宝珠缀顶,图腾昭示显赫身份,轻纱重落,半遮身形。 天地忽然肃静,只有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