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把木梳:“听迷谷说,你束发束得很不错。” 我束发束得的确不错,这都是久经磨炼而成。因狐狸洞等闲时并无婢女服侍,四哥又从不会梳头发,便一向都是我来帮他束。除了寻常样式,若四哥要去十里桃林找折颜,我还会帮他梳些新鲜花样,每每折颜看了,都很喜欢。可夜华在青丘住着时,向来不束发的,不过拿根帛带,在发尾处齐齐绑了。他原本一张脸生得偏冷,头发这么一结,看着倒是挺柔和。 他盈盈笑着将木梳递给我:“今日我须得觐见天君,仪容不整就不好了。” 夜华有一头十分漂亮的头发,触感柔软,漆黑亮泽。木梳滑下去便到底,很省我的心。不过盘起来堆到头顶时,却略有些费事。妆台上放着一只玉簪一只玉冠。拿簪子将头发簪好,再戴上玉冠。唔,许久不练手,这趟手艺倒没生疏。 铜镜里,夜华含笑将我望着。 我左右看了看,觉得这个发式正衬得他丰神俊朗,神姿威严,没什么再修饰的了。遂满意地往妆台上搁梳子。 铜镜里,夜华仍自含笑。我那搁梳子的右手,却被他握住了。 他低声道:“从前你……”眼睛里有些东西,淡淡的,如静水突然流转。 呃,他今日不会是,不会是又着了魔风吧? 我半躬着腰,保持着左手搭他的肩,右手被他握在妆台上这个高难度姿势,甚艰辛地预备听他讲这个从前。 他却慢慢将我的手放开了,从前也没了下文。只是笑笑,从衣袖里摸出串珠子来戴在我手上,模样有些颓然。 我自然知道这是个逢凶化吉的珠串。 他从铜镜跟前站起来,勉强笑道:“这个串子你先戴着,如今你同个凡人没两样,虽不至于在凡界遇到什么大祸事,却也难免万一。”我看他今日这么一喜一忧,似乎不同寻常,不敢有别的造次,只应了。 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道:“那我便去天宫了。”顿了顿又道,“昨夜忙着正经事,却忘了同你说,待六月初一,命格转到了该转的时辰,你将元贞死命拦着,派个人将东华帝君一把推下水去,若到时候是东华帝君救了那落水的女子,便只是元贞从这场纠缠中解脱出来,妨碍不着东华帝君体验人生至苦,如此,就皆大欢喜了。” 说完转身不见了。 我先是想了想昨夜究竟同夜华忙了些什么正经事,再三思量,自觉没一件当得起正经二字,又将他后头几句话想了想。乖乖,这却是个好办法。还是旁人看得清明些。我瞻前顾后了许多天,竟是自己将自己搅糊涂了。 解决了这么一桩心头大事,我陡然觉得压在身上半个月的大石头一时全飞了,从头到脚轻飘飘的,备感轻松自然。 我轻飘飘地逗了半晌窗台上一盆含羞草,轻飘飘地坐下再喝了杯茶。 茶水方喝到一半,却猛然省起昨夜蒙眬间想起的那件事。 十分要命的一件事。 迷谷曾说凤九去凡界报恩了。当是时,我只道她是承了哪个凡人的恩情,要去凡世将这恩情报上一报,并没有如何在意。如今想来,凤九长到三万多岁,统共不过欠东华帝君一个大恩。做神仙的时候,东华不知比凤九高明多少,自然她想报恩也报不到点子上。如今她来凡界报恩,莫不是……莫不是来找转生后的东华了吧?她好不容易才将对东华的孽想断干净,两个人要再合着折腾几日,将那断了的孽想折腾出点根芽来……我的二哥二嫂,这可怎么得了? 想到此处,我赶紧跳起来换了身衣裳往院外奔。此番须去会会那见一面就得少我三年修为的元贞小弟,同他打听一下,他们这皇宫里半年前有没有新进来一个额间有一朵凤羽花的年轻女子。 凤九的娘是赤狐族的,当年她娘刚同二哥成亲不久,我便疑心他们要生一只又红又白的花狐狸。却没料到凤九的娘怀胎三年,竟生下一只鸽血般红艳艳的小狐狸,只耳朵一圈并四只爪子是白的,玲珑可爱得很。待小狐狸满周岁后化作人形,额间天生一朵凤羽花的胎记。这胎记虽看着漂亮,变幻时却是个累赘,只要是化了人形,不论变作什么模样,都显得出来。二哥疲懒,只因了这朵凤羽花,因了小狐狸出生在九月,周岁定名时便给凤九起了这么个不雅不俗的名字,连着我们白家的族姓,唤作白凤九。青丘的小仙们都称我姑姑,殊不知,该正经唤我姑姑的就凤九这么一个。 元贞小弟正是那一汪及时雨。我尚未奔出院门,已遇着他握了两卷经文迎面迈进来,见着我,眼睛亮了亮,恭谨地唤了声师父。元贞小弟是个刨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