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如旧,多年的陈设也未曾变过,仍是厅后齐对两室,其间右室那扇绘有紫竹的水墨屏风似是有意翻新过了,泛有黄痕的四角被人轻轻缀上了几笔清晰可见的梅纹。 秦还不在,室内也未曾点灯,四周便是暗得一片深沉。薛岚因屏住呼吸往里挪了几步,脚尖都不敢找地,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仅是极力压低嗓音小声道:“……师父在么?” 没人应他。 薛岚因在黑暗中无声吸了口气,总不愿相信是自己寻错了地方,却是恍恍惚惚地朝后挪了两步,脚跟微曲,不慎狠狠踢中了什么,一声闷响接着一个趔趄,他竟险些没能站稳。 摇摇晃晃好一阵子,薛岚因紧贴着墙根蹲了下去,发现地上正躺着一件绵软宽厚的衣裳。熟悉的锦缎,借着窗外低微的一层光线,能勉强认出是浅净如洗的天青色。 薛岚因的心蓦地一下就揪紧了。伸手顺着那衣裳敞开的襟口往下一摸,冰冷的质地,枯瘦的一节紧紧支撑着一节,仔细辨认一番,竟似是一具死人的尸骸! 那一瞬间,薛岚因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爆裂一般,连带着所有酸甜苦辣一并涌出来了,烫得整个人都在微微战栗。他几乎是有些魔怔的摊开双手,小心翼翼将那副骨架拥入怀中,从脊椎一路轻轻抚摩至腰际,不敢用力,偏又克制不住力道,以至于扣在袍角的纤长五指,都在不住地剧烈颤抖。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理智尽碎,仅在下意识里埋头往衣裳内层翻找些什么。他慌得实在厉害,手劲也不曾收敛,完整的一副骨架在他怀里,过不多时便是断得四分五裂,沉灰一般接二连三地滚落在地上,啪嗒一声声击得人心生胆寒。 很快,他找到了。衣襟上小块干涸的红褐色血迹,狰狞却又枯弱的,无时无刻都在向他彰显证明,这是晏欺不久前穿过的,最后一件天青色长袍…… 薛岚因起先是略微怔了一下,默然凝视着怀里半面冰冷的布料,发了有小半晌的呆。但没过多久,面上所有的表情便僵持不住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侧颊缓缓蜿蜒至颈窝深处,最后悄无声息地,往下浸透了掌心那件薄薄一层衣衫。 自此,满心的苦与恨,悲与怨,终于毫不留情地冲破了堤防,踏过一路数不尽的滚滚前尘,肆无忌惮地蒙蔽了他的双眼。 薛岚因忽然跪坐在地上,难以抑制地痛哭出声。喉咙里泛着涩,心口却是生生剜着一把锋锐的刀。 他早已不知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曾经离开父母时,他是痛过的,可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掉过眼泪。 后来一步一步走得远了,身边的人也在一个接着一个离去。 或消失踪迹,或与世长辞。 他这一生,历经了太多鲜血淋漓的死别。 待得知兄长惨死的时候,他已经渐渐学会了麻木——一直到最后,他甚至没能为此发出一声哀叹,便被闻翩鸿落下的厉鬼刀碾得粉身碎骨,再无任何悲伤可言。 而如今呢?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