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刚刚那一问,仿佛把手深入了幽潭,除了冰冷外,她更害怕会捞上一些别的污浊之物。她并不恐惧阴暗与污秽,可她怕如果她执意要把它们捞上来,就会变成刺伤玄时舒的刀剑。 她愿意等。只要玄时舒能好好活着,她相信,她总能等到他袒露心声。 而现在,见玄时舒若无其事,苏令德也长舒了一口气,刚刚那股子阴寒好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令德并没有掩饰自己卸下包袱的轻松,玄时舒轻轻地“啧”了一声:“仅仅是这样?” 苏令德微愣:“那不然呢?” “你不是说有一箩筐的问题么,你不想问问土庙的事吗?不想问问魏升登的事吗?”玄时舒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手中捏着一颗黑子,迟迟不落:“你问也不问,就先言辞凿凿地说‘夫妻一体’这样的话。万一你知道了真相,不想和我“夫妻一体”了呢?” 苏令德警惕地看着他:“王爷,你可别想套我话,我才不会呢。” “魏升登这样的小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百死不足惜。土庙的事,如果不假托摄政王余孽之名,那还能怎么办?”苏令德想得很清楚:“更何况,土庙之事,你是为我才做到那一步。你要是真的有罪,那我……” “那你?”玄时舒抬头看着苏令德,静静地等她说一个答案。 苏令德狡黠一笑:“那我就是罪人的夫人。” 她眸中澄明,如一汪清可见底的泉。玄时舒望进她的眼底,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她笑起来时,泉水微澜,好像有两尾活泼的锦鲤会从里头跃出来一样。 玄时舒一笑,终于落下了手中的黑子:“我怎么舍得呢。” “我也觉得你不舍得。”苏令德大言不惭地凑过去,打量了一眼他的棋局,惊讶地:“咦?”了一声:“还是那天马车上的棋局吗?也不是,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她看不懂黑白纵横经纬,也不知道棋盘上的黑子从重重阻碍里杀出一条出路来,如转过肃杀萧索的崇山峻岭,窥见天光乍泄、柳暗花明。 玄时舒的情话落了空,但他只在心底小小地叹了口气,竟然也没有太超出他的意料。他瞥了眼苏令德好奇又不解的目光,握了把白子递给她:“画画?” 他袖手拂乱棋局,毫不介意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破局之法散得七零八落。 苏令德挽袖,中气十足地应声:“来!” * 苏令德和玄时舒合力在棋盘上完成了两个小人,翌日,苏令德小心翼翼地端着棋盘坐上楼船,然后招呼玄靖宁:“宁儿来,我教你画你自己。” 玄靖宁好奇地看着棋盘,依葫芦画瓢,学着棋盘上另外两个小人的模样,也有模有样地搭起新的小人来。 曹峻路过苏令德,脚步微缓,目光频频落在棋盘上,半晌终于忍不住道:“王妃,你这是在教小王子下棋吗?” 苏令德笑眯眯地看着曹峻:“那当然不是,我们画画呢。” 玄靖宁正把一颗黑子添上作为小人的脚,闻言用力地点点头,很是快活。 “在这个棋盘上画画?”曹峻的目光落在棋盘一角染金刻印的“逾明”二字上——这是先帝的名讳——他的声音都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苏令德有几分困惑:“这个棋盘怎么了?” “没怎么。”玄时舒从船舱里显出了身形:“他是正人君子,觉着棋盘就该下棋用。” 玄时舒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在他身后跟着相太医和吴五郎。相太医是被临时征来的,不过他家眷在陈郡,临靠拒马界河,所以他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少了几个帮手。好在吴五郎是个不错的药郎,相太医也就不吝让他分担点自己的活。 曹峻见状,立刻关切地问道:“相太医施过针了?你昨天还吐血了,今日如何?” “还能活着去支叶城。”玄时舒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行至苏令德身边,瞧了眼棋盘,夸了一句:“学得不错。” 玄靖宁很高兴,小脸红扑扑地向玄时舒强调:“一家三口!” 曹峻看着棋盘上排排站着的一家三口,目光忍不住往“逾明”二字上瞥。要是先帝知道他最爱的棋盘被用来做这样的用处,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或许先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