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栅栏,蜀香酒楼。 刚从高悬的金字招牌底下踏过门槛儿,就闻得一股扑鼻的花椒味儿,眼睛里顿觉一阵辛辣,我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轻打了个喷嚏,扇了扇鼻口随即紧跟上公子的脚步。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酒楼上上下下生意红火,座无虚席,呛鼻的烟酒味儿夹杂着浓重的菜香,闻着已觉饱了七八分。跑堂的店小二托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穿梭于楼道上下,身轻似燕如履平地,而站在桌边点菜的伙计则变着调子用四川方言细数着菜名儿。楼底大堂的戏台上,一个身着湖蓝色拖地戏袍的伶人正在演变脸,底下的食客边吃边击掌喝彩,叫好声一波高过一波。 公子看了看直立在楼道边的那块木牌子,“是哪一间?”我道:“天府斋,二楼西进走到底的雅间儿。”公子点了点头,提起衣摆正欲上楼去,就在这时,我眼前忽地一晃荡,一个扎着细羊角辫儿的小丫头突然间横冲过来跪在公子面前,抱住公子的腿哀求道:“大爷,听我唱个曲儿吧,不好听不要钱!”话音未落,刘掌柜“哎哟”了声,忙搁下手里的算盘,冲过来一把扯开那小丫头的手,“去去去,滚外头要饭去,弄脏了这衣裳,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说罢对公子连连哈腰,赔笑道:“公子爷,您千万别见怪,小的刚才正和柜上的伙计在盘账,一时没盯紧就给钻了空子,下回一准不再让您给碰着!” 那小丫头穿了件拼布的青灰色衣裳,模样瞧上去不过七八岁,生得很是瘦小,脸上脏兮兮的,指甲缝里也不干净,辫子上还沾了几根杂草,一看就是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她站在楼道边,咬着嘴唇哭,下唇干裂得都在渗血,可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得抖着身子不住地低声抽泣。公子看了她会儿,对刘掌柜道:“给孩子弄点馒头吃,吃饱了再给她带几个回去,记在我账上。”刘掌柜“哎”了声,倏地把那小丫头往前推了推,“还不赶紧谢谢纳兰公子赏饭吃!”那孩子踉跄了一步,忙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哭着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公子蹙着眉,看向我,“赶紧扶孩子起来。”我点了点头,忙搀那小丫头起身,轻拍了拍她膝上的灰,拿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别害怕。” 刘总管摊了摊手道:“您别怨小的多嘴,这种事儿啊就是开不得头,打这儿出了正阳门再往南走几步,数不清的要饭的,都是从山东逃难过来的。每天大清早啊各城门边饿死的人加在一块儿都能摞座山,连衙门里的运尸车都不够用,您要见一个舍一个那还有个头?”说着瞪了眼那孩子,“我看这死丫头一准和上回那波叫花子是一伙的,冲着您来的,一会儿要是再招来一大拨要饭的,小的蒸些馒头倒没什么,您这银子花得冤枉不冤枉?哎,纳兰公子,您别误会,小的我……” 我拉开钱袋拿了些碎银子出来,半蹲下身子把那小丫头辫子上的杂草拿去,“先在下头玩会儿,姐姐待会儿陪你到街对面去买件新衣裳穿。”那小丫头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碎银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我。我放开手,低声叹了口气,走上前瞪了眼刘掌柜,“让你给就给,又没花你的银子,哪来这么多废话?” 刘掌柜连应了三声是,讪讪地看了眼公子的背影,转向我低声道:“我这不是替你家大爷抱屈嘛。”我道:“酒菜预备得怎么样了?”刘掌柜成竹在胸,“早齐全了,就等着大爷人一到立马给现做,要不我先去对门‘沁园春’叫几个姑娘来弹个小曲儿助助兴?”我啐了声,“你把我们大爷想成什么人了,上回贝勒爷在没驳你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回身看了眼那小丫头,她立马躲开我的目光,我心头不由一酸,看向刘掌柜道:“赶紧吩咐厨房去做馒头,要是敷衍了事,一会儿爷要问起来我可不帮你说话。”刘掌柜应了声,“这哪能够?一准给您办妥啰。” 我搭着楼梯的扶手疾步走上楼,早有伙计等在‘天府斋’门口,见我和公子走过去立马敞开雅间儿的门,“哟,大爷您请。”朱师父此刻正坐在茶几边的方凳上喝茶,公子大步走过去,朱师父搁下茶盅,缓缓站起来,迎向公子的目光,公子忙上前扶他坐下,“朱师父。”随即后退一步行了个大礼,朱师父赶紧起身搀公子,泣声道:“容若,快起来!” 公子扶朱师父走到圆桌边坐下,而后也撩起衣摆坐到圆凳上,“您上京怎么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成德也好去驿馆接您。”我把案几上的竹篾杯托端到圆桌上,拔开茶叶罐儿抓了些竹叶青放到茶壶里,随即去房门口叫了声伙计,那伙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