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之地,王烹遣送走军中的医工以后,重新回到谋议的幄帐内。 一眼看过去,见男子散发披衣,站在一张羊皮舆图前,背向身后的手不停摩挲着,或是按压指腹。 随即,低低咳嗽几声。 他转过身,迈步走至用沙子聚出三郡地貌的漆盘前,发觉前方所立的人岿然不动,淡吐两字:“羽书。” 王烹望着男子白而微青的面容,欲要再劝:“从安兄,身子为重。” 仲夏月夕,他们依据男子所出的谋策主动出击,于夜里收回巴郡,只是叛贼也迅速想出对策,竟主动放弃巴郡,用全部兵力死守蜀郡,同时还有部分来不及回城的兵力亡命流窜,布满山野,时时出来骚扰他们主力作战。 林业绥亦明白,他在紫霄观静养的事情必定会马上被突厥那边得知,为不连累那些道众,连夜下山,但还是被敌方将领提前得到消息,于路上设伏,袭击车驾,致使他从车内翻滚在地。 头颅撞上石头,胸腹也有所损伤。 这几日来,又时常彻夜不眠。 旧疾、新伤全都并发。 医工还言明,他胸肺有溢血之兆,应是七大王当年纵马踢伤所致。 林业绥伸手捡起漆盘旁边的砾石,放于沙堆之间,模拟着战势,声音不冷不淡:“尽早把这边事情解决,我方能安心回建邺养病。” 不仅建邺群臣紧逼,天下局势也在紧逼。 王烹低头叹息,简单口述今日所阅的羽书:“蜀郡还未完全攻下,他们以城中百姓设盾。” 不能再拖下去。 林业绥屈指,指尖落在砾石上,任由尖锐之处扎刺。 他抬眼,看向舆图,又垂眸盯着沙盘,而后将砾石放在细沙堆积而起的城墙之上,随即又看它倒塌,这块最薄弱:“命左右将军各带五百兵从蜀郡东面城墙强攻进去,不准恋战,以救人为主,再分一队人马等在外面接应他们。” 王烹的武将素养让他没有立刻接命,反走过去,仔细观察,给出自己的想法:“虽然这里防守的兵力极少,但距离其他两处很近,只怕我们这边刚攻,那边就已来人,派去的这两千人都会被包围,难以抽身。” 欲开口的林业绥忽然觉得头痛,闭眼暂歇片刻后,声音里带了几分气虚:“要是他们敢分兵力来这里救援,那他们调哪处兵力,我们就攻打哪里。” 他坦然:“如今陷入被动的是他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烹领悟过后,大笑着出去唤来手下将领,命令他们依计行事。 然后,不断有消息传来。 东面城墙被攻破,叛贼其余兵力虽来增援,以致我方死伤数十人,但依然按照军令强攻进了城墙的其余两处。 城中百姓也早已被杀尽,只被叛贼留下十几人用来为人质,如今大多都被救出,只剩一个孩子。 林业绥喝着汤药,淡淡听着,似这一切都早在他意料之中,若是威胁,杀人才是最有威慑力的事情,可城中那些叛贼却只在第一次杀了几个人,后来再未杀过。 他曾看过郑谢将领写给尚书省的文书,上面提到这群叛贼嗜血成性,数次交战都会杀百姓挑衅。 如此反常,必有所谋。 幄帐外,刚从战场下来的王烹也大步找来:“你那位四弟领着十三个人深入城内,在救一孩童时,被敌军包围,可要抽些主力去救援?” 放下漆碗,林业绥冷然:“不用。” 但王烹对此难以做到作壁上观,而且他们还同为世家子弟,转身就要带上兵力,亲自去增援。 跪侍在旁边的童官也有些不明白他们家主的做法,觉得过于无情,看过去的时候,又被吓到。 只见踞坐在坐榻上的男子半垂着眼睛,披着外衣的上身微微向前俯着,双腿敞开,手肘则分别落在漆木凭几上,手指也在慢慢收紧。 随即他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我说不用。” 林业绥摔下手中木胎漆碗,动了怒:“如今我们死伤严重,每一步部署都已经是物尽其用!你还希望我如何去救?用数万将士的性命还是用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