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已没了李玄胤的身影,她也没什么奇怪,他每日不到五更天便去上朝,从未有一日落下。 外头的日光还有些天青色的灰蒙,许是没有大亮,她身子一翻又睡了过去,待到卯时三刻,实在无法拖延,才在归雁和阿弥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起来洗漱,换上吉服。 今日要去奉天殿祈福,穿的也是比较隆重的衣裳,头上凤冠沉重,压得她脖子生疼。 鬓边两支步摇轻轻摇曳,珠玉伶仃脆响,隐有碰撞之声。 因是主持祈福庆典,她穿得是较为严肃端庄的石青色对襟褂服,为了相配,归雁替她多抹了两层水粉,将容色绘得更浓重些,嘴里感慨:“娘子娇艳,这身衣裳衬得倒是老成了些。” “皇后应以端庄持重为先,要什么娇艳?你再替我鬓发,将这几绺收进些。”舒梵指了指鬓边的两绺碎发。 归雁听她的,又替她梳拢了一番,确保无误才搀着她出行。 参与庆典的皆为三品以上命妇,个个衣着端淑,礼仪周全,见了她齐齐下拜,口称皇后娘娘千岁。 舒梵站在金石台阶上,两侧的云龙纹镂空巨鼎里飘出袅袅檀香,衬得她容色愈发雍容沉静,不见什么情绪,只虚抬手道:“平身”。 几十名命妇方才起身,接过宫人递来的香烛、簪花,依次上前祷告、听训。 “参见娘娘。”一名身形清瘦、容貌秀美的女子到了近前,朝她盈盈下摆,恭敬垂首。 “你是……”舒梵有些记不起来。 对方显然也不甚在意,朝中命妇众多,得以进宫觐见的实在是少数。 “外子是中书令崔陵。”乔氏道。 这是舒梵第一次见崔陵的正妻,听闻乔氏素有才名,只是身体欠佳,果见她面色苍白,哪怕施着脂粉眼下难掩清灰之色,双目黯淡,脚步虚浮,显然病得不轻。 舒梵忙令她坐下,说了几句便令她回去歇息了,连上香之类的环节都只挑了要紧的,没让她和其他人一样站着听训。 送走她时,舒梵站在原地,远远瞧见身着紫色官袍的崔陵静候在马车边,见了她便上前搀扶,亲送她上车,很是伉俪情深。可一同前来的安氏却垂眉耷眼地缩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小姑娘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圆润,两颊绯红,手里捏着个鼓囊囊的荷包,不时朝两人张望,见他们说得专注便悄悄从里面掏块云片糕吃,又怕被发现,嚼三两下便囫囵吞下去。许是被噎住了,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出声,瞧着孩子气又可爱。 舒梵觉得她面善,想起她父亲安靖被革职查办又斩首的事,心生几分怜惜,让一旁的归雁送去了一些吃食。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周思敏三日后给她递来信笺,舒梵拿着在烛火下细细阅读,看到“那安氏本是安靖收养,原就是荥阳人士……三番核实,确认令妹”,眉梢染上喜色,连手都在不觉发抖。 “什么事儿,娘娘这么开心?”归雁笑着替她端茶。 舒梵舔了下唇,伸手去够那茶盏,谁知没握稳碰落在地。 “砰”的一声碎裂声,端茶的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请罪。谁知她笑着让她起来,面上没有丝毫愠色,过一会儿又拿过那信笺看了好久,忍不住将之贴在胸口。 岂料翌日便传来了她的死讯。 “说是误食了什么芽果,这孩子贪吃,可惜了,安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苗了,听说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崔大人膝下无子,不知该有多伤心呢。”这日,归雁替她梳头时道。 舒梵捏着枚冰冷的簪子,手不慎抚过上面的花纹,却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因死的是个妾室,崔府的丧事办得挺低调。 虽不必戴孝,崔陵还是着素衣,晦暗的天光里负手站在廊下,背影清拔,身边只有潇潇落叶。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烧火盆,夜风吹起几片纸钱,苍白寥落,洋洋洒洒像飞絮。小声的啜泣声混杂在灵堂中,加上这等光景,不免叫人心里悲戚。 “节哀。”舒梵和李玄胤上前,李玄胤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恍然回神,忙躬身行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无需多礼。”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