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正低头画画的甄珠呆呆地抬起头,眼里带着全神沉浸其中却突然被唤醒的茫然。 “什么?”她呆呆地问了一句。 太后陡然失笑,摇头:“不,无事,你继续画。” 甄珠茫然,想了下,还是没想起刚才太后说了什么,只得摇头,继续低头作画。 没有时间多想了,毕竟,这或许就是她此生最后一幅画了啊。 殿内儿臂粗的高烛渐渐烧到了头,最后火光一闪,烛心倾倒于积满烛台的烛泪之中,火光彻底熄灭。 然殿内亮光不减,因为殿外天光已经明透,旭日东升,灿烂的日光洒满大地,这太后寝宫,也未因其肃穆阴冷而受半分薄待,所有阳光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无一例外地被照耀着。 似有所觉般,待阳光彻底铺满窗台,一直埋头作画的甄珠忽然抬头,向外看了一眼。 她看不见太阳,却被窗口洒进来的阳光照耀着,上半晌的日光温和而灿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浸润在温水中一般。 甄珠惬意地眯起了眼,嘴角微微上翘。 无论何时何地,阳光总是一样的啊。 她素净的面孔被阳光笼罩着,本就柔和的轮廓更镀上一层柔光,表层的肌肤清净透明,温和的笑意阳光一样,细小的微尘在周身漂浮,安详地跳跃着。 整个人,仿佛与日光融为了一体。 时而温暖和煦,时而冶艳炽热,时而冷清苍白。 说起来长,其实不过一瞬,一笑过后,甄珠很快便又低下头,重新握紧画笔,沙沙声再度在殿中响起。 因为在更靠里的位置,妆台却是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阴影里,太后看着几步之隔,却浑身沐浴在阳光中的女子,目光微微闪烁。 这种时候,还能享受阳光,对着阳光笑出来么? 她垂下了眼眸。 —— 一直到了巳时末,将近午时时,甄珠才终于停下画笔,长舒一口气。 其间,太后吃了宫女送进来的简单早点,甄珠却是水米未进,甚至除了抬头看窗外那一眼,目光便再没有离开画纸和太后,所以,才能用这远超平日的速度,完成了画稿。 甄珠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 “画好了?” 一道清冷低哑的声音响起,甄珠一愣,抬头便见太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看了眼画稿,迟疑了下,答道:“还差一些收尾。” 太后点点头。 “那便快些,耽误这半晌时间,堆积的政务又多了。” 甄珠点头,忙将画稿上细节处做最后的处理。 然而或许是觉得甄珠接下来的工作已经不那么重要,太后忽然有了兴致,不断地开口与甄珠说话。 “甄画师于丹青一道浸淫许久了吧?可是自小学画?” “……嗯,六岁便开始学了。” “那是很久了——之后便一直画么?” “嗯,画画这种事,一日不练就会手生的。” “可一般闺阁女子,便是擅丹青,也不会将画作卖予商家,还以此成名吧?” 甄珠猛然抬头。 太后仍然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似乎说出的话全无任何不妥般。 甄珠低头。 “生计所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太后赞同似地点点头:“寡妇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甄珠一噎。 寡妇这身份,自然是计太师给她安上的,对外都是这样说,毕竟不管怎样,这名头也比从良的妓子好听多了。 所以她也没反驳,只是略微敷衍地“嗯”了声。 太后却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说起来,寡妇的日子不好过,不止是钱财上不充裕吧。甄画师怎么未想过改嫁么,以你这般品貌,想要再嫁个如意郎君,也不是难事吧?我怎么听说甄画师守寡数年从未改嫁过呢?是对亡夫情深,立志为亡夫首节么?若是如此——” 她忽然笑出了声。 “如此,甄画师也算是烈妇了,本宫便赐你贞节牌坊一座如何?”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甄珠被“贞节牌坊”震了一下,半晌没回过神,回过神抬头看太后。 便见她笑吟吟地,仿佛真心诚意要赐她牌坊一样。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