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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6)


白地继续看着桃华,眸中像是没有波澜,可又并不像他表现的这样淡然。

    伺机放火不算罪!害死旁人也不算罪!裴郁离,我才是那个无辜的人,我至少没有害旁人丢过性命!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桃华害怕极了,她的情绪异常激动,说起话来也不再有什么逻辑,只逮着裴郁离乱咬,想把一切罪责都丢到裴郁离的身上去。

    裴郁离毫无血色的双唇抖了抖,问:我害死谁了?

    桃华紧跟着他的话问了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问题:你不是罪臣之子吗?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话简直没头没尾到了极点,裴郁离甚至听不懂这前后的逻辑关联是什么。

    他只当是当日拜见大统领一事传得普遍,却没想桃华连珠炮似的继续道:你不是跟你那个裴伯一起逃出来的吗?没人替你去死,你怎么活?!裴郁离,你这辈子对得起谁?你这样拼命地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桃华越喊越激动,喊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自己是祸害就好好藏着啊!做什么跑出来祸害旁人啊!

    裴郁离头一晕,耳朵里倏然钻进了一阵尖锐的声响,这声响持续了许久都未消散。

    他只看见桃华的嘴还在张张合合,却什么都没再听见。

    全李府的人都当他是裴府被流放的家奴,也都知裴府管家是他的爹。裴伯这个称谓怎么会从桃华的口中冒出来?

    大统领并未透露他裴筠身份的真假,全陆域的人都当他是犯了失心疯说谎骗人,桃华又为何笃定他是罪臣之子?

    什么叫没人替你去死,你怎么活?裴郁离的记忆中,他只是被裴伯趁夜藏在了柴房,又改了名冒充裴伯之子而已。

    对啊...没人替他去死,他怎么活?

    为何当初他能侥幸留下一命?层层官兵的把守下,他本该被斩首示众的,他凭什么逃出来?这么多年,他怎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裴郁离的脑子爆发出一阵惊乍的疼痛,刺啦一声,好像一道闪电从他的整个头部击穿过去。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裴伯的身影,那是流放路上衣衫褴褛、为了保住他对着官兵点头哈腰的裴伯。

    裴伯的身边站着个几岁的男童,正望着裴伯不住地哭泣,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心疼裴伯心疼得狠了。

    那男童不是他,是谁?

    *

    少爷少爷!天黑了,咱们得回去了!年幼的裴黎紧紧追随在裴筠的身后,一只手拿着把木头做的剑,另一只手还拿着两串糖葫芦,像个啰嗦的小麻雀似的劝道,回去吧回去吧!

    哎呀!裴筠撇撇嘴,道,母亲知我脾性,出门玩耍总要晚归,她又不会责怪。

    夫人是不会责怪你,可我爹...裴黎打了个颤,为难道,我爹肯定要骂我的...

    好啦好啦!裴筠接过裴黎手上的一根糖葫芦,说,另一根给你,那就回去吧。

    裴家的管家一直是裴瑞的心腹,主仆间有着难得的深情厚谊,因此裴瑞破例直接赐了主家姓给这管家。

    裴管家老来得子,那孩子正巧与裴府嫡子裴筠生于同一年,单字为黎,冠以主家姓,名为裴黎。

    裴筠与裴黎一为总督府嫡子,一为奴仆之子,身份悬殊。可裴总督却特许裴黎做裴筠伴读,两个孩子自小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成长。

    年至八岁,一主一仆已然是最好的玩伴。

    裴黎自小受到裴管家的教诲,叫他好好读书好好习武,终身陪伴在少爷左右,为裴家尽忠。

    裴黎谨记于心,一直记到了八岁那年。

    那日,他陪同少爷外出玩耍,直至傍晚,两人偷偷吃了两串糖葫芦,才悄悄回家去。他们的身边总有暗卫守护,安全是不用担心的,可那日,还未至府邸,便迎面撞上了慌慌张张而来的裴管家。

    爹...裴黎还以为是他们回去的太晚害得爹爹出来寻,生怕挨骂。

    可那日裴管家并未骂他,而是用着粗糙的手在他的脸上抚摸了许久,又抱了他许久,问:爹叫你一辈子为老爷和少爷尽忠,你愿意吗?

    裴黎懵懵懂懂,朗声答道:那是自然。

    裴管家眼眶通红,对他道:好孩子。裴黎再回到府中时便被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差擒了起来,他虽然只有八岁,可心中隐隐知道,府里出事了。

    官差问他是不是裴府少爷,他谨记父亲的嘱托,答了是。

    之后的一切便不必多说,裴黎经历了人生中最可怕的场景,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他无措,鲜血淋漓同样让他恐惧。老爷、夫人、姨娘们,还有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一个一个排着队地被推上断头台。

    裴黎排在最后。

    他太小了,小到对死亡没什么概念,可他知道,父亲说的尽忠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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