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见到桌上一只竹篓里倒置着几支狼毫,取出一支来;将几张空白稿纸在桌上摊开,用勾线狼毫蘸取墨汁。 写毛笔字还是她在协和学校的课上学的,跟十三四岁小孩儿一块上了半年课,每礼拜上三堂,学的囫囵吞枣。最后刚刚通过那门考试,到现在正楷写的中规中矩,勉强算可以看。奈何回腕无力,魂与魄字重复写许多次都写不好。待纸上那一个一个的鬼字变得她都不认得了,昏昏沉沉枕在胳膊上打起盹。 她并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到床上的,更不知西泽几时回到旅店。 听见响动,迷迷糊糊刚开睁眼,衬衫领口外光裸的后脖颈上落下凉凉一吻。 她轻轻嘀咕一声,“回来了?” 他说嗯,又问她,“饿不饿?老板说你没吃东西,叫服务台打了送餐电话,晚点会送晚餐外卖过来。” 她总觉得睡了快有一世纪,稍稍坐起身,半梦半醒间有点不高兴,“都不饿了。” 他靠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亲轻吻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又说,“我刚才去见了我爸爸。” 屋里只亮着一盏寿桃形的粉色壁灯,亮在床头。西泽凑近来亲了亲她,又后退一步,远远坐在桌前长椅上。屋里很暗,他坐在阴影里头,肢体与神态都浸润在黑暗中,莫名使人觉得他有些形销骨立。 淮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趋近前去,半跪坐在床位问他,“还顺利吗?”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关于什么的?” 他没有答话。微微偏头,去看那桌上的什么东西,突然笑了。 顺着他视线看去,桌上展开的纸上写满:龙魂,龙魂虎魄,魂,魂,魂,魄,魄,魄…… 西泽突然说,“i know this one.” 淮真凑过去,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问他,“哪一个?” 她以为会是“龍”。 结果他将“魂”字指给她看。 淮真微微有些讶异,这字对白人来说几乎算是生僻字了。 他接着说,“读作‘wan’,是不是?” “wan”是魂的发音。 淮真有点吃惊,没想到他真认得。 他又补充说,“还要再加一个rain,才是云。” “wan”也是云的广东话发音。 淮真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原来他只认识一半。 听他说完,淮真扶着他的肩膀,将整个身体靠在他背上,弯下腰去。 就着这姿势,起笔在最后一个魂字后面跟了一个“雲”,问他,“是这个字吗?” 他说是。 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毛笔,握钢笔一样,在小小的“雲”后面写了叠在一起的巨大两个“山’,是她的小楷“雲”字的两个大。 淮真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云出,wa?” 西泽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中国字放在一起吗?” “嗯。” 淮真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在脑海里搜肠刮肚一阵,也只能揪出两三句诗。“我不能确定,具体要看这两个字放在什么语境里。” 他接着说,“这是个名字。” 她想了想,“青云出岫?云出空山鹤在阴?” 他听了一会儿,问道,“意思是?” 淮真说,“中国人很喜欢从古诗里取名字,就像你们很喜欢从神话故事或者圣经中取名。‘wa’并不是个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如果是取自一首诗,应该是借用它的意境。the cl out, like this.” (“云出来了,像这样。”) 西泽笑了,勾着她的腰轻轻用力,轻而易举将她抱在膝上坐着。 又偏过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微微眯着眼说,“so it is overcast.”(所以是阴天。) 淮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问他,“whose ?” (谁的名字?) 使他显得有些神态阴郁的长睫毛微微嗡动了一下,然后才说,“it’s mine.” (我的。) 云出,云出,虽然少见,却怪好听的。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