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太说:除了我还有谁?曼丽来前,玲珍她妈妈自己住校舍,她舅舅和人挤一个公寓;曼丽来之后,两个女孩儿一块由玲珍妈妈教,索性一家人一起搬出来住。只我有空,便带着曼丽一起打电话看屋子,顺带教教她识路讲英文,最后看中这三卧室的独立屋。他们那么忙,根本没有空闲,还是我跟洋人一毛钱一分钱掰扯下来的。他们看我年纪大,英文又难懂,嫌麻烦,索性就这个价钱给我了! 淮真说真的很划算,连带又夸奖了屋里雅致的布置。 陈老太说,从前住法租界的小马路小洋房跟这里一比,也显得小里小气的。在上海那群老女友们,也不见得有这样品味的。她寄过几次相片回国,她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因为淮真提起想出门挑些礼物给努南太太带去,顺带找理发店剪个头发。一不留神将陈老太夸高兴了,等姐妹两洗漱了,换好衣服出门时,陈老太太拿出一张自己绣的红肚子小鸟手帕给淮真,说带这个,美国人都觉得这个最贵重,从前陈教授念大学时,她寄东西给他,苏绣过海关时是要抽税一大笔税的。 淮真好说歹说,说是她本人的心意,这样不合适,陈老太太才将手帕收了回去。又同她介绍,可以去城西的华人社区买一张国内的小幅挂毯。虽然那儿都是骗美国人的玩意儿,唯独地毯不一样。因为从前丝绸之路去欧洲,地毯总归还是中国的最好,也不会很贵。 听说她要剪头发,又给她推荐剪发店——“华人社区倒是便宜,但多剪得不好;玲珍可以带淮真去尼法街,上次你妈妈烫葛丽泰·嘉宝在《流浪汉彼得》里那个造型那一家,贵会贵一些,好看的不得了!” 女孩们还没洗漱妥当,陈教授借了修理公司电话打回来,说已经送走西泽,一切顺利,叫淮真放心。因他一会儿得回去学校讲课,午饭后才回来,如果需要他开车载她们要出门去,得晚些时候了。 刘玲珍说她们坐计价车出门。 陈老太一听就来气——“这里太阳不知多晒,一晒就黑,像什么样?” 玲珍就说——“我们到十字街口去坐计价车,一样也不晒!” 老太太拦不住,临出门给她们一人塞了只水果,说美国苹果汁多,多吃水果不易晒黑;又叫她们早些时候回来,免得错过午饭。 曼丽得去学校上课,理发店是玲珍陪着去的。不等淮真问起,玲珍嘴关不住似的跟她将家事都交待得一清二楚,譬如一家人虽说都瞒着陈老太让她信以为曼丽是亲生女儿,不过老太太也不傻,恐怕一早就猜出来了,对曼丽也是一样的好。曼丽乖巧懂事讨人喜欢,老太也觉得异国他乡伶仃辛苦,同为华人本该互相帮衬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半个孙女来宠着。 尼法街理发店倒不太远,就在十字街口右转。时间还很早,两人到时倒是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华人青年在那里理发,请理发师替他修剪成“美国陆军式”——听他抱怨说是因为学校白人男学生一般都一个礼拜修理一次头发,而且早起都一种发膏或者淡油,不抹的很容易被嘲笑。他剪陆军式,不止省了发膏钱,还可以两礼拜来一次理发店。 陆军式修剪得很快,快剪完时,那位理发师傅询问淮真想要什么发式。淮真大致描述了一下,说想像中学男学生一样露出一半耳朵的长短。 理发师傅问她,是不是想要看起来很像精灵似的那种。 淮真不明白他说的“精灵”是什么感觉,只说:像个男孩似的就对了。 那华人青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说,那怎么行? 理发师傅随没听懂他那句中文,但大概还是能猜到,瞥了他一眼,说,她很适合剪这么短。 青年不信,非要留下来看。 理发师傅倒是个熟手,剪得飞快,三五下就剪出个雏形,问那华人青年:是不是很像精灵? 华人青年不置可否,仍觉得女孩子将头发剪这样短不太得体。 一个白人太太牵着狗等在外头,想给自己和狗都电烫个卷发,一双湖蓝眼珠盯着淮真左看右看,问理发师傅说:实在太好看了,也能给我剪这样吗? 理发师傅便问淮真觉得喜欢吗? 她说很好看。 理发师傅得意得不行,说,他从前可是是给葛丽泰·嘉宝做过电影造型的,他可从不在不同人身上做同一款发式。 好看是好看,人工费也的确很贵,统共花掉了一美金。那青年学生说那位太太的才叫贵,特意叫理发师给她用香水洗发,这样烫下来得花上两美金。 临出门,淮真被橱窗上挂的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