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走。 他说,“飓风要来了,我托人送了个东西到你家,你别忘记带走。” 话音一落,那几个持相机的白人转过头来,看见个学生气的华人女孩,又想拍她。 她下意识挡住脸走开,听见洪凉生在身后用英文对那几人说,“在唐人街上拍女孩,一张照片一百美金。” 没有什么呵斥比罚款更有效。话音一落,那几人果然犹豫地停了手。 洪凉生和她一样,也怕这几人将照片登报,被温哥华的人看见。淮真抬头对他感激一笑,立刻挟着书包匆匆回家。 这几天日本町屋顶与屋顶之间也悬挂了鲤鱼旗,淮真偶然乘车经过时见到的。她回去告诉云霞,哪知她翻个白眼说不知道。后来她才知道这两人吵架了,起因也是惠大夫离开唐人街,让她伤心好一阵。 哪知早川却说,他早该走了,再晚点,不知还要耽误多少华人性命。 云霞惊呆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讲话? 早川非常务实地回答说,这是事实。传统医学迟早被现代医学取代,西方早已经经历过一次。 云霞下了,说,经历过明治维新的民族,就是比戊戌变法败走北美的民族要务实的多。 早川说,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民族矛盾上,这样对谁都不好。 云霞越讲越来气,有些口不择言: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要吹捧一下你们著名的大东亚共荣圈? 早川知道这时候讲什么都错,便不讲话了。 两人就因这点事情闹掰,整整一周没有见过面,谁也不乐意搭理谁。 她这人,不生气倒罢,一生气,谁都不搭理。借口学校课多,周末也没有回家。 淮真回家呆了两天,礼拜天下午走时,阿福与罗文准备好的东西装了两只大口袋,几乎都是各种白菜芥蓝之类从中国运来的蔬菜。 罗文不停往袋子里装东西,嘴里念着:“不自己操持家务不知道吧?超市肉与鸡蛋都很便宜,六只鸡蛋十五美分,油三十美分一千克,肉也不贵,但是你们千万得洗干净了吃。但是菜又不好又贵,一颗白菜要八分钱。美国人不爱吃菜,这习惯很坏。肉可以少吃,菜可不能少吃。” 淮真一边答应着,看见那些东西仍有点犯难,因为今天她不乘电车回去,是黎红骑自行车来接她。她没有考上高中,所以暑假回去越南了一趟,这趟回来上护士学校,闲时帮家里跑跑腿,于是买了自行车,时常去学校接淮真一块儿去艺术大学找雪介。一旦有人体素描插画课,雪介就会叫上两人一起来课上观赏的俊男靓女模特赤身站在讲台上摆出各种姿势,供教师讲课,或者供下面的学生绘画。这礼拜她也过来,因为护士学校飓风停课,几个人约好一块赖在家里煮牛丸火锅吃。 淮真想着,拎着这么多东西,让黎红骑车载她在三藩市这丘陵上山下坡,不知多累,便叫季姨不要再往里装菜了,说礼拜六再回来带去。 阿福一听她礼拜六才回来,立刻将一面一人高、气势汹汹的逼真大纸鸢从屋里拿出来,说是小六爷做的,叫她带上。因为听说飓风礼拜四晚上就来了,这嵌了鲨鱼牙齿的龙头纸鸢挂在窗户上,能辟邪镇煞用。 从前听惠老头说,洪爷在世时,请人给六个儿子各算过一卦,前五子都各有富贵之命,只有这个六子是个水卦,是个鲲命之鹏的奇士,命里有劫。真龙已去,如飞龙在天,如驿马星动。 又说洪爷当初决定去将小六爷救出来,也是因为这番话——奇士不可杀,杀之成天神。 淮真想起那天在街头放纸鸢的洪凉生,恣意自如之间自有另一份乾坤气魄,倒像是真应了劫。 临出门,阿福想起来,又追到街上,问她礼拜五是否愿意回来一趟,因为六婶说的那个在海军陆战队的陈少功,告假回来,礼拜五到三藩市。 淮真说,就不去了吧?我自己都没捣腾好呢,想先好好念书。 阿福又说,那个男孩儿回来找你,你还会不会说这种话? 淮真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