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立于下风,同时也许还能争取到法案对华人的公平。 直至三少离开,淮真始终一言未发。 在惠氏诊所昏暗的铺子里,惠老头笑了,问她:“你担心洪爷?不记恨他了?” “记恨。但我仍觉得……” 惠老头说:“不需同情他,他这辈子干的恶事足够让他下地狱。” “他当然是个大恶人。但他又是个……又是个通情达理的恶人。刚才在烟馆里,我竟觉得他值得尊敬。” 惠老头说,“他留下风流债无数,又一辈子挂心唐人街,无什么心思疼爱妻儿。不怪三少。他这辈子能为唐人街死,也算死得其所。” 淮真转过头想了好一阵,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出一条中国龙的影子。 这条龙,在西方童话里永远是盘旋在城邦中的邪恶化身的巨龙,可以是东方故事中的守护神,是中国的图腾。 药铺打烊,砌上门板走到街上,只听得阿福洗衣里外都在吵架。 杂货铺门开着,地上两名中年妇人一言不合扭打作一团,互相撕扯对方衣服头发。在暗沉沉红灯笼下头,两人衣服都被对方扒掉,极不雅观地露出已然下垂的蜜色的,黄色的胸脯。两人不通语言,拿从恩客处学来的下流话对彼此骂骂咧咧。直至揍出血来,看热闹的人们才知兹事体大,慌忙上前去拉扯两位妇人。直至被人撕扯开来,姜素仍指着黛拉的鼻子,一口一个“hija de puta”(狗娘养的婊子)。 黛拉也不罢休,拿那点广东话回骂姜素“契家婆”“破烂货”。 姜素立刻回骂,“我便是契家婆,也是懂事那一个,从不给洪爷惹是生非。难怪他这辈子没记恨谁,最记恨你!” 话音一落,那门板“啪——”一声合拢,像惊雷似的,吓了淮真一跳。 那一瞬,她回过头,见身量高大的黛拉整了整胸前衣服,扑通一声跪在杂货铺门前,嚎啕大哭起来。 她快步进屋,将阿福洗衣的门合拢。 傍晚出门的架仍还没吵完,她出去这一会儿,战况愈演愈烈。这一次,连阿福都被误伤了,仍还是为那点钱,罗文越吵越伤心,说她自从嫁进季家以来,就一直住在这店铺楼上。“我就想在旧金山有一处小小的房产,像个体面商人家庭一样过日子,而不是住在商铺楼上的商人妇。” 阿福沉默地坐在板凳上抽旱烟,烟卷一支接一支。见淮真回来了,摆摆手,叫她赶快回屋睡觉,别又给卷进来。 哪知为时已晚——罗文瞥见贴着墙面瑟瑟缩缩的身影,突然指着淮真说,“从前只用供一个丫头上大学,现在,两个社区大学学费我们都攒不出。” 淮真忙说,“季姨,不用考虑我的学费。有就上,没有,不上就是……” 罗文一声呵斥,厉声说道:“不上?不可能不上!不上大学,华人小孩能有什么出息!” 说罢她一声哽咽,回想起什么,扭过头沉默地踩着嘎吱楼板上楼去了。 阿福已经替她留了热水。淮真洗过脸,摸黑钻进云霞被窝。 云霞仍没睡着,听着响动,转头挠她:“兰花点穴指!” 淮真大声求饶:“女侠饶命!” 云霞大笑。 淮真说,“想好要念什么学校什么专业了吗?” 云霞笑着开自己玩笑,“要是有足够钱,我倒是想上麻省理工。读什么,倒不重要了,反正只能做梦想想而已。” 淮真道,“你知道吗?从八十年前起,咱们就管叫美国是金山,三藩市是便是金门。从挖金矿,到修铁路……后来人们渐渐去了洛杉矶,因为总有人觉得三藩市的钱赚光了,没有机会了。其实我觉得,金山的金子,从来没有挖空过。” 云霞笑得不行:“真的吗?我期待着,哪天在后院杨桃树下挖出一块奶娃大的金子出来。” 淮真心想,等着吧,等着吧。 二十世纪初页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来到三藩市太晚了,太晚了。因为金子没了,铁路也建好了,这里已经不再遍地是机会。但其实不是,这一年,金门大桥还没建起来。金山远远不止于此,因为很快还会有硅谷,还会有硅滩。金山金山,怎么会止步于此呢? 那个周末淮真第一次和云霞去逛市场街。那里是距离唐人街最近的商业中心,也是大名鼎鼎鲍威尔缆车的始发点。阳光很好的周末下午,市场街的游客也尤其地多。尤其是许多东岸来的旅客,结伴的西装老年人,抑或年轻情侣,擒着莱卡相机立在缆车转盘外,观看开缆车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