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水雾渐渐干透。西泽站起身来时,淮真陡然听见一声短促轻响。 一抬头,见他嘴里衔着弯折瓶盖,垂头对上她的视线,将手中酒瓶给她。 她接过。 他顺手抽走另一瓶,在房间另一头靠近窗户的黑色皮制沙发上坐下来。 仰头,喉结缓缓滚动,一瓶啤酒眨眼就告罄。 酒瓶抛进垃圾篓,背对她躺在沙发上。两秒过后,发出一声突然醒过神来的,无比懊丧喑呜。 八千三百美金,折三万四千银元,是北京大学校长胡适十年薪水,能买四辆轿车。 原以为的四百块,翻了二十翻,他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口就应了价也不带眨眼的。要是中文报的记者也见到他正脸,第二天报纸上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富三代奢靡无度,豪掷四辆玛莎拉蒂买下某难民女子为图一乐”之类的新闻。 现在回过味来,也不知此刻心里是不是骂了一万遍的what the fuck。 淮真抬头看了一眼。 突然觉得怪对不起他的,害他替自己破了这么大费。 她从沙发上起身来。 还没张嘴讲话,只听见他背对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又学着她的语气:“‘对不起,抱歉,我一定好好赚钱还给你’……是不是?” 淮真闭嘴了,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好玩。 欠揍内华达口音又自动切换回来,“闭嘴,睡觉。” 她赤脚穿过半间屋子,将他身后呼呼吹着风的窗户合拢一些。又折返回去,将电灯悉数关上。 躺倒在房间另一头沙发上,刚准备入眠,黑暗里,陡然听见那人不动声色的又是一句:“吃胖一点,好歹让我觉得有的赚。” 淮真终于忍不住微笑。 资本主义爸爸就是好。 第二天起床时,西泽已经不见了,屋里只有两个穿白围裙的黑人大妈拿着吸尘器在满屋乱窜。一见淮真醒来,突然迸发出一股无名火,彼此对对方讲话时的语调都很冲。膀大腰圆,看起来力大无穷且脾气很坏,感觉能轻而易举单手将淮真拎起来扔出去绕地球飞三周那种。 满屋子充斥着气势汹汹的黑人英语,仿佛打开了b站高能预警的弹幕,弹幕上的字她还一个都看不懂。 淮真有点不敢发话。从沙发上起来,刚走出两步,客厅中间那妇女立刻调转枪口,哇啦哇啦冲她讲了一鸟语。 她胆战心惊问了句:“pardon?” 妇女倒是愣了一下,用较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你先别急。西泽先生叫你等他回来,他带你一起回家去。” 这一次淮真听懂了。冲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出门,只是去一次盥洗室。 黑人女士又指指沙发。她回头,发现那里躺着一叠衣服。 女士叉叉腰,“我带给你的,我女儿的,很干净,跟新的一样。” 鱼白棉布衬衫,格子呢长裤,一条未拆封的内裤,外带一条罩杯大过了头的内衣。 ……发育的很好嘛。 淮真冲她微笑以示感谢。 “鞋在门口,四码的脚让我上哪儿去买鞋?只有儿童的!” 这鞋看起来是妇女积怨的导火索。 说罢,她瞥她一眼,摆动着肥大挺翘的臀部上楼去了。 淮真换好衣服,顺便在盥洗室用清水洗漱了一次,而后立在起居室窗边醒神。 日头正在头顶,风刮的草丛与花圃沙沙作响,偶有三两轿车缓慢而曲折的驶下花街。 窗户正对着一栋两层高的淡黄色小楼,在淮真注视下走出一对夫妇,手里拿着一张a4大小机打纸张贴在门口以及一楼窗户上,远远只看的见大标题:公寓出租。 她穿上门口那双四码的棕色皮革洛夫鞋,穿过车道与花园,一路小跑到对面楼窗户下,认真阅读那张广告纸。 ——伦巴德大街一百零七号四卧房公寓出租。预约看房来电咨询415-123-2353,mr. & mrs. lumis. 那名白人女人手上还拿着几张广告招纸,回头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抬抬眉,礼貌而疏离的问道:“可以帮你什么吗?” 语调轻慢,伴随着尾音上扬。 淮真冲她微笑一下,组织好英文措辞:“你好卢米斯太太,我叫淮真。能否向你稍稍了解一下公寓出租情况,比如,能否参观,以及,租金是多少?” 卢米斯太太立刻噢了一声,轻松笑道:“不好意思,今天已经有人预约看房。你也可以打电话过来——我想我们大约下周一会有空。” 淮真嗯一声,反正她也不急,“能否给我一张广告单?” 卢米斯太太这一次很爽快递给她。 她接过来,道了声谢,穿过花圃走回去。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