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百多年前,人贩子用舢板船一船一船将少女运过来,几个月航程里,身体差一些的很难活下来。从前再健康的少女,到圣佛朗西斯科时几乎也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到达这里的当夜,体重越重的少女,中国人觉得她是无比健康且幸运的,可以经受更多折磨,不容易死亡,拍卖价格也越高。这行业太古老,许多习惯也承袭下来。” 西泽静静听他说完,突然轻声笑了,一脸不可理解,“八十五磅能卖几个钱?” 一阵缆车的叮当声,夹着风声,呜地过来了。那女孩子的母亲站在打开车门的台阶上,尚未及买好车票,女孩已经等不及攀住皮革拉手,站上缆车车身外的站立台,好像对这城市独有的交通工具翘首以盼了很久,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所以我都告诉过你,就是个普通小女孩。”安德烈笑了,“凯瑟琳十岁时就不止八十五磅了吧?你老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但愿吧。”待那缆车被密林完全遮挡,西泽这才想起什么,“你给我钥匙做什么?” “你不是说在市区找到公寓以前,不想去无聊的奥克兰郊外,要借住我那里?” “是啊。” 安德烈清点了几把钥匙:“车匙,楼下,大门,房门。” “你去哪里?” “去华盛顿街。” 西泽皱眉,“唐人街。” “大舞台有中国戏,今晚放映《夜出》。一起?” “绝不。”他拒绝得斩钉截铁,“这辈子也不会踏进那种狭窄街道半步。” “那么,冰箱里有啤酒。”安德烈想了想,补充道,“捷克产。别出门去,这里不是香港了,小心被罚。” 从步出移民站,直至看见那铛铛铛向她驶来的红色有轨电车开始,淮真心里就痒痒地,涌动着莫名的雀跃。 这可是……电车哎。 哈尔的移动城堡那一种!去里斯本的列车那一种!旧金山最永恒的镜头! 淮真在外头吹了会儿风,觉得有些凉,没等到车启动便进车里来坐在罗文身边。两名年轻人攀在缆车窗外,那趟缆车便一路载着她们离开移民站的大道,穿越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边缘渐渐露出一星半点海湾的影子——太阳尚未出来,绿色岛屿外头,大雾笼罩着整个峡湾,茫茫一片白的外头,遥遥望见远处淡蓝色的海洋,一座白色的城市便从雾与海的尽头露了个头…… 淮真就这么一路从森林看到海,临到下车,嘴里仍哼哼着不知上哪听来的美剧插曲小调。 售轮渡票的探出头来,颇为热情的说:“去哪一个码头太太?带女儿第一次来san fransisco吧太太?趁着天色还早,去内河码头早市买酸面包,再回家吃早餐也不晚的……” 罗文非常坚定的支付了两张前往渔人码头船票的费用。 淮真扯了扯罗文衣角,可怜巴巴地故意说道,“娘,我饿。” 罗文扫她一眼。 排在队伍后面的红发女士察言观色,笑着说:“太太,你看,你女儿是不是也馋了?” 罗文似是有些心虚,对她扯出一点僵硬的笑:“你爸爸和姐姐还在家中等着,好几个月没见了,还是得先回家去。” 一边说着,一边拽着淮真往码头上赶,看得出罗文是真的很急。不知是急着回去看一看数月未见的丈夫与女儿,还是急着回唐人街跟老鸨掰扯到底该如何解决她这大麻烦。 淮真忍着笑,心想,这么窝囊的拐子,这么淡定的被拐少女,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么离谱的组合。 两人恰巧赶上一班名叫penissula ferry的轮渡。这趟轮渡不必经停蒂伯龙,可以直达旧金山市区的北滩。船上已经挤满人,离奇母女组合只好在人声鼎沸甲板栏杆旁倚靠着。片刻之后,一声呜咽,马达卷起滚滚白色浪粒,将轮渡向北面缓缓推去。 启航没一会儿,便听见罗文在耳旁告诫:“圣佛朗西斯科城遍是洪爷眼线,连州警察也敬他三分。你想逃跑,除非逃出加利福尼尔亚省,否则天高地远他都能将你捉回来。你好自为之。” 淮真听在耳朵里,心想,我哪敢啊。 其实这一路她也不是没想过要逃跑的可能。但这里不比她自己的国度,凭空冒出的一个大活人,没有公民身份,不可能有任何合法学校或者工作场所可收留。她也并不认为姜素那老奸巨猾的人精会对她如此疏于看管,仅仅只留了看起来战斗力并不比她强多少的罗文跟着她。 假使她逃去救助会寻求庇护,在那里被永久镌刻上东方妓女的烙印,每日接受一个陌生宗教诵经洗脑,经受着来自白人修女参杂着歧视的训诫……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获救吗? 降逢乱世,孑然一身。对她自己来说,现在离开罗文,有可能失去的是她最后的筹码。她还没那么傻。 罗文有重重心事,看起来并不太想搭理旁人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