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的内侍进来,信王肃起面容,往椅上坐下道:“把你看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 顾双华捏着拳,提心吊胆地听那内侍转述方才发生的一切,直到听见顾远萧据婚的理由,瞪大了眼问道:“他真的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内侍恭敬地点头,道:“后来冯小姐也跪下说不嫁,陛下也觉得没意思,便不再提这婚事,让他们退下了。” 知道哥哥并未因这时得罪今上,顾双华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却有另一件事堵住胸口,信王打发走那内侍,看了眼桌上那杯冷茶,笑了笑道:“你觉得,云霆那倾慕多年心上人是谁?” 顾双华皱了皱眉,摇头道:“从未听他提过谁家姑娘,更别说是心上人了。” 信王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深邃,如寒夜星子,晦烁不明。 过了一会儿,他夸张地叹了一声,重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手枕着后脑在长椅上躺下,“想不到云霆,竟还藏着这种秘密,瞒着本王就算了,竟连自己的妹妹都瞒着。过几日,我同你一起去好好审问他,必定撬开他的嘴。” 顾双华勉强笑了下,心头却总有隐隐怀疑的不散,她不敢再想,忙对信王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信王却半眯着眼,看着上方铺了满幕的夜空道:“今日正好是十五,你看,这月亮圆不圆?” 顾双华哪有心思赏月,站起走过去道:“王爷,我要回去了。” 信王却闭上眼,缓缓道:“我还记得,那一年也正是月圆之时,父皇抱着我走到城楼上,那日的天色温润清透,连一片沉云都没,像块上等的墨玉,再往外,就是斗拱飞檐,繁京华灯,他让我坐在城墙上,对我说:这是朕的江山,也是你的江山。” 顾双华心头一惊,突然明白他说的父皇是谁,连忙在他旁边蹲下,压着声道:“王爷,这里,千万小心失言啊。” 信王转头看她,那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寂寥,然后笑了笑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皇,他们同我说,父皇在亲征木戎时中了埋伏,后来母后因为太悲痛也薨逝,我被祖母接到了永寿宫里。这些年来,陛下对我不可谓不好,每当年节家宴时,都会带我一起,可我看着他们在桌上雍雍睦睦,说着彼此才懂的趣话,就好像一遍遍提醒: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始终是仰仗他们庇荫的外人。” 顾双华被勾起内心隐秘的伤痛,眼角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从未想到,外表浪荡不羁、仿佛什么都不当真的信王,也曾有过孤独时刻,也曾对着不属于自己的父子和睦,惶惶而不知所措。 信王羽睫轻轻往下一搭,似笑似叹着道:“双华,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顾双华听得怔住,她突然间明白了,为何信王总爱逗弄她,半真半假地哄她开心,他从那个孤独卑怯的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便总想着能为她燃起,哪怕只是小小一簇微光。 她低下头哽咽难言,眼角忽闪的泪光,如同夜色中流动的萤火,信王看的心中悸动,伸手去摸她的鬓发,可指尖刚碰上她的额头,顾双华却突然惊醒,倏地站起道:“王爷,我们该回去了。” 信王指尖一僵,随即做出痛心表情,翻身坐起道:“三小姐如此拒绝,实在令本王伤心啊。”掸了掸衣袍站起,转头看见顾双华还站在那里发愣,又冲她一挤眼道:“不过放心,本王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不会因此对你不理不睬,还得将你恭恭敬敬送回府去,是不是十分感动啊。” 顾双华被他一调侃,方才那些紧张也就散了,又看了眼天色,笑着道:“王爷莫要贫嘴了,再不走人家可要赶人了。” 凉亭离马车还有段距离,这时灯火渐熄,信王打发跟着他们的小厮去收拾茶具,只留两人并肩,走在影影绰绰的槐树下,顾双华今晚装了太多的心事,陡然安静下来,便忍不住心绪翻飞,一时想着哥哥据婚之事,一时又想着身边这人,似真似假的剖心,只觉得眼前暗夜迷离,心中更是乱糟糟的,辨不出个头绪。 她想的太入神,脚下绊到个石块,身子便往前踉跄,幸好信王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的胳膊一托,脸靠过来含笑道:“本王就在你身边,还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