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些头次进城的人的心思可门清,好奇而畏缩,羡慕而自卑,特别是那些听不懂北京话的,跟他说上一句话,能把他弄得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地底下去,哼,一个个的小家子气,拿不出手,叫人看不上眼。 冬秀要是知道王妈的这一番心理动态,非得骂她句神经病不可,他们花钱雇她来,难道是请她来做佛爷的吗,真是个拈不清的。 “一会去叫菜的时候要几盘时令蔬菜,叫厨子做得清淡些。”在火车上净吃肉了,她都怕自己过两天会上火、便秘啥的。 王妈碰了个软钉子,又见冬秀身挺背直、从容大方,很有几分气度,认定她不是个好欺的,当下收了那些小心思,麻溜应声后便出去了。 恰好带弟来说水烧好了,冬秀便重到那卫生间洗浴去了。 她也不敢用淋浴,生怕冷热水调不好,一个不小心反把自己烫着了,于是在浴缸放好水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只觉身轻体畅,异常舒爽,又把头发洗了,拿了条洋毛巾包上,这才心满意足的擦干身体去取那睡袍,袍子展开穿在身上这才发现不妥,倒不是太长太大,而是太过轻薄,那面料似乎是纺绸的,摸在手里滑溜溜、冰凉凉,做成了中间系带的西式模样,冬秀穿上后在那镜子里一看,腰细胸挺臀圆,硬是有种穿情趣睡衣的赶脚,何况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穿,实在是不敢出去。 胡竞之素来知道女人在装扮、洗漱这些事上很花时间,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他自然不会不耐烦的去催促,只是,冬秀姐进去的时间也忒长了,他看完母亲的回信,并分别写完给母亲和岳母报平安的家书后,那个叫带弟的姑娘都已经洗好出来了,在他询问她们一路的行程遭遇时,王妈去叫的酒席也已经回来了,他便让王妈带着带弟到耳房去安置,这时候冬秀姐还是没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够洗三四次澡的了,可别是发生什么意外了,他在国外时曾听闻有人泡澡溺死在浴缸里的新闻,不由的便有些担忧了起来,决定过去探问一番。 冬秀听到敲门声时已然擦完晚霜、抹好护肤乳,细致的做好保养后又把头发擦了个半干,要是再没人过来,她就要扯着嗓子叫人了,谁叫这卫生间跟正房隔了段距离,又有个壁影挡着呢,不大声点恐怕都没人听得见。 冬秀把门拉开一条缝:“你把你家常穿的衣服再拿一件过来,要那种棉麻竹布的最好。” 胡竞之何等聪明的人,闻一知十,下意识向她身上看去,那件睡袍被披着的头发粘湿,紧贴在身上,显出若隐若现的肉色,方形大开的领口设计,在胸前被撑成了弧形,更显得那里圆润饱满,十分惹人遐思,胡竞之一瞬间只觉热血上涌,冲得他头晕眼花,胡乱嗯了一声,几乎是落荒而逃。 冬秀套着件深蓝的竹布长衫,总算能从卫生间出来了。 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就不图轻省,好歹带上换洗衣裳啊。 好在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家里也没外人,要不可真要糗死了。 那厢带弟被王妈带到耳房,见里面空间宽敞,屋顶高阔,又有桌有椅,有柜有箱,十分欢喜,她放下自己的包袱,转着看了一圈,突然操着一口极别扭的官话问道:“这房里怎么没见床呀?晚上咱们睡在哪里?” 王妈暗自撇嘴,果真没见识,不过好歹是太太贴身伺候的,那算是嫡系,她一个花钱雇佣的,可不敢开罪了人家,便扯着笑答道:“哎呦,哪能没床呢,你看那里,”她指着沿墙一溜的大炕,“这就是咱们北方的床呀,叫火炕,嘿,冬暖夏凉,可棒着呢。” 带弟看一眼那堆着两口红漆箱子并几床被褥的土台子,上面铺着层老旧的芦苇篾编制的席子,拿手一抹,居然满手灰,带弟震惊了,这不就跟睡在地上一个样么,她是不挑的,以前在家里猪圈牛栏也躺过,可小姐呢,难道也得睡这灰扑扑的土台子么。 “哎,你哪儿去?”王妈拉住往外走的带弟。 带弟一指正房,表示自己要去服侍小姐,哎,不想说话,这官话说着忒别扭了,累。 “不用你,出来时先生都交待了,咱们只管自己就行了,要是前头有事自然会喊咱们的,先生太太小别胜新婚,你个丫头过去杵着像什么话,”王妈说着又对她努努嘴,“诺,饭菜我都一并端过来了,还有两只酱香大蹄髈呢,也算给你接风洗尘了。” 带弟想想也对,小姐的确没喊她,何况屋里还有姑爷在,便犹豫着被王妈左劝右拉的摁在桌前开始吃饭了。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