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说:“张庄。” 张远材讶异道:“你哪个大队的,你爸是谁?哎,我也是张庄的。” 高源低着头,目光中蕴着思索,岔开话题道:“远材叔,我当然知道你是张庄的,你是我们乡的名人。” 张远材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然后美滋滋点了烟。 高源顿了一顿,又问:“远材叔,家里都还好吧?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提到这个,张远材的脸色顿时沉重下来了:“难为你还记挂着,只是我老娘身体不太好。病好长时间了,之前都特意送到市里大医院去了,也没见好。” “可能是路上累着了,回到县里就更差了。哎呀……你看,我这出门收药材呢,结果一个电报拍过来,让我赶紧回去,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高源垂下了脑袋,是的,时间和事件对上了。 在曾经的那条时间线上,他就是坐这趟列车回去的。回村之后,高级社不肯接纳他,所以他只能去联合诊所给人家打杂。刚进去就遇上了张远材来联合诊所大闹了一场,说是诊所大夫开错方子,害他母亲早死。 虽然事情最终平息了下去,但张远材很快又开始催缴联合诊所的欠的药材钱,弄得高源最初好几个月都没拿到工钱。直到高级社的公益金下来,联合诊所才缓过气。 高源沉默着,一直低着头,只是眼中不停闪过的晦明晦暗,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不明白明明在坐牢的自己,为什么突然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曾经这趟列车上。这么光怪陆离,丝毫不唯物主义的事情,他内心始终难以接受。可这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是真的回来了。 高源扭头看着窗上玻璃,看着玻璃上的自己。那明显年轻许多的模样,还有那不属于这个年轻的深沉忧郁。他缓缓抬眼,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高源似乎看见了母亲凄苦的模样,他十指重重一握,指甲透出惨烈的白色,他说:“远材叔,一会儿我跟你回家,我去给老太太看看。” “你……看看?”张远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奇怪地看着对方,问:“看啥?你是干啥的?” 高源扭头看张远材,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个大夫!” 第2章 悬饮 下了火车之后。 高源和张远材扛着药材麻袋往回走,张远材可算找到扛包的帮手了。 高源有些印象,张远材家离着乡里的联合诊所不远。 “家里的。”张远材在门口就大声喊:“娘咋样了?” 门里面传出来焦急的声音:“你快进来吧,娘很不好,刘三全大夫已经过来了。” 张远材赶紧把几个大包扔在地上,快步跑进去。 高源也把手上的麻袋放在地上,跟在后面。 还没到里屋,就听见了剧烈的咳嗽声。 “娘。”张远材跑进去。 高源看向在一旁斟酌思索的刘三全,目光有些发怔。 刘三全也奇怪地看过来,这个年轻人怎么老盯着自己看? “有事?”刘三全问高源。 高源摇摇头,转而看向了靠在床上的老太太。 张远材紧张地问自己妻子:“咋这么严重了?” 张远材的妻子说:“就你出门的三天,突然严重起来。娘说她的胸上像压了一块石板一样,喘不过气来,稍微一吸气,就跟针扎似的,疼的不行。” 张远材面露焦急。 高源观察老太太的情况,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盗汗不止,剧烈咳嗽。说话和呼吸都已经极其困难了,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一样。 高源不清楚老太太到底得的什么病,上辈子他刚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中医门外汉,什么都不懂。他去联合诊所帮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辞世了。 他只记得在老太太辞世之后,他们联合诊所的所长赵焕章才从外地回来。他在私底下不无遗憾地说,要是他能早些回来,病人或许还有些机会。 赵焕章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医术非常不错,放在县里,也是排名极为靠前的中医大夫。 高源想起了这桩往事,既然赵焕章都敢这么说,那他也就有把握了。 高源询问:“远材叔,老太太这是什么病啊?” 张远材焦急道:“重症双侧结核性渗出胸膜炎,胸腔积液。市医院的专家说我老娘双侧胸部除了第一根到第三根肋骨清晰以外,其他的都是积液了。” “本来说要抽液的,我娘死活不肯,所以只能回来了。哎呀,哎呀,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张远材焦急地问自己老婆:“家里的,你给咱娘用药了吗?” 张远材老婆说:“用了啊,就市医院拿来的链霉素,这十来天没停过,你走的这几天,我是找大众药房的小蔡过来打的。”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