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春莺坐在轮椅上,护工把她给推到了窗前,窗台很高,轮椅有些低矮,她需要把身子坐得很直,才能看到窗户外面,她眼睛直勾勾的,似乎有什么必须想看到的东西。 布满粗糙褶皱的双手抓握着轮椅扶手,看起来想把身体从轮椅上抬起。 两年前染上风寒之后,她的双腿便不会行走了,一到冬天病情又会反反复复地加重,在逄经赋“监视”她的那段时日里,田春莺已经住过很多次重症监护室了。 如今刚入秋,离冬天也不远了,医生说她很难扛过去,别看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错,但身体年迈的危险性,或许在哪一刻就彻底不行了,这样的老人就跟一张被水浸泡酥软的纸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融进水里消散。 田烟听主治医师说完,才下定了决心去走进她的病房。 田春莺依然在看向窗户外面,她伸长了脖子,恋恋不舍地流连于窗外的风景。 等田烟走到她的面前,才像是注意到陌生人的来临,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动作显得迟缓木讷,银白色的发丝稀疏且柔软,紧贴着头皮,像是冬日里稀疏的雪花,覆盖在一片枯萎的土地上。 松弛的肌肤往下垂坠着,脸上的褶皱多到数不清,比起待在养老院里看书时候的优雅知性,她的风韵早已不存。 田烟有些紧张,不知道脸上该露出什么表情,是装作可怜地求她原谅,还是笑一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藏起她在妈妈死后,就离开家一去不回的过往。 田春莺眼里似乎有了光,那束光很小,火苗正在渐渐燃烧。逐渐兴奋的状态,像是找回了刚刚一直在看向窗外,想要找到的东西。 “姿姿。” 那是田烟妈妈的名字,田姿。 田春莺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 田烟配合着傻傻一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看着老人渐入佳境的高兴状态,田烟轻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果然,她快乐极了。 “姿姿!哎呀姿姿,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了看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是不是又跟着那个男人跑了啊,你不许再跟他去了,我可反对你跟他在一块!” 田春莺口中的男人是田烟的爸爸,田烟小时候没少在暑假去找外婆玩,她也从外婆的口中得知不少,田姿和那个男人相恋相爱的事。 田烟的爸爸是个学习成绩差劲的二流子,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将田姿哄得春心荡漾。 田春莺管田姿管得严,促使了田姿的叛逆心,偏要和他在一块,两人从初中开始谈了十年的地下恋,一直到田姿二十四岁,田春莺才终于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而在田烟十四岁的时候,田烟的爸爸有了外遇,他们两人二十多年的感情,忽然在一个瞬间烟消云散。 田烟能明白田姿为什么离婚后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等田姿已经受不了折磨,自焚去世,田烟才理解她多年以来疯狂的执着。 “不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他现在都不好好学,将来一定没什么出息,就凭一张嘴能把你哄得天花乱坠,那他对所有人都会那样哄,又不是只对你一个。” 田烟枕在田春莺的腿上,闭着眼,静静地听她唠叨,眼泪不断地从她脸上划过,顺着脖颈流入衬衣的领口内,湿凉凉的,心里却暖烘烘。 田烟觉得自己总是理解得这么晚,总要在快失去的时候才突然想明白。 她加害了自己的妈妈,又抛弃了孤身一人的外婆,一心想着加入卧底就能弄死那个男人,等到她终于释怀,却逃避了一切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不敢与外婆相见,因为害怕她的责骂,担心被质问她为什么要对田姿尖酸刻薄,而害死了她。 田春莺说了这么多,见她无动于衷,只好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真的反对你,但你不要一心扑到那个男人身上,他有什么好的,这天下的好男人这么多,你就非他不可吗?不再看看其他的吗?” 田烟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笑着问。 “那要是真的有个男人对我很好,你会同意我跟他在一起吗。” 田春莺语气又不满意了:“对你好有什么用,他有钱吗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