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来得真及时,您若按每月初十来,怕是就见不着了,前头院子里医师们都说过不去今晚,门前丧家都上门吆生意了。” 黎至未搭腔,只是想许襄君若知嬷嬷过不去今晚会如何。 七年前席嬷嬷自顾自出宫,让许襄君好伤心了阵,虽不搁在嘴上,心里是念的。 事后他按址拜访,席嬷嬷隔着门劈头骂了他半个时辰,他才晓得许襄君为何抑郁难舒。 想让席嬷嬷骂痛快,出爽了气,能给许襄君带回一字半语宽解。 未料他七年都见不到席嬷嬷面,除了隔墙骂他‘襟裾马牛,衣冠狗彘’、‘没良心的混账’、‘阉货’。 七年,拒与他说任何话。 席嬷嬷在许襄君心里是个怎样存在他太清楚了,一手护着她长大,这些骂从某些面他是该受着。 黎至也自知这样身份不该与许襄君有染,落到这般是该的。 只是他依旧希望替许襄君辩句,她没有违逆天伦,一切罪在他。 至到门前,他想也未想自己会受什么骂,理正衣袍上前叩门。 “夫人,在下叨扰了。”转声继续:“嬷嬷,罪人前来拜见,您可还好?” 他声音谦服,语下自带种认罪求恕之意。 里头‘囫囵’一阵气声,不久门被位中年妇女拉开,她眉眼清秀,腆色中夹了段喜:“说让您进去。” 黎至眼睛骤亮:“多谢夫人。” 他曳着素袍角错身进门,屋内药气很重,席嬷嬷躺在木榻上,覆着薄被,面色枯槁蜡黄,精神真确不济,但人醒着,还狰着脖子瞧他。 虽一脸狠怒,却是正眼看他了。 席嬷嬷自知现在状况,细嗓呜气,忍着不痛快问他:“她还好吗。” 黎至点头:“她很好。” 席嬷嬷闻此,眼泪‘唰’滑过两颊,坠进枕里,满眼好像还念着她的小小姐。 “黎至,你永远都该死,死都赎不了罪,你简直畜牲不如。” 黎至屈膝跪下,塌下肩:“是,我是。” 这话让席嬷嬷嗓下哭腔更甚,难喘几口后,她嚅嗫断断续续:“老奴要死了,有件事向交给你办,为了襄君,你要应我。” “是。” 她仰面看着屋顶:“以襄君性子自是留着她的,等我死后你去杀了平珠。” 黎至拧眉:“那时我与您明言平珠留不得时,您当年为何不动手?时至今日却知道她该死了?您将这作为遗嘱嘱托我,而非托给襄君,可见她留下平珠是件大事。” “当年你不肯与我透露,今日可能言明一二?为何时隔七年后,您又觉着平珠该死。” 他想从嬷嬷口中应对自己的猜测。 席嬷嬷喘鸣,声带已有杂音:“你别管这么多,你要不做就滚出去。我死了做鬼,定要找夫人明说你如何待她,他日你们有何颜面闭眼!你这个畜牲,害死了她,都是你!” 屋内狭窄,如跟制狱诸般刑具施压他身一样。 黎至辩不了这道罪过,面上潸然:“嬷嬷不是自小最疼她么,当初劝我依着她,为何七年前知晓那些便又不同了。” “为何,你敢问我为何!”席嬷嬷鄙夷嗤笑,剐瘦的面颊双眸血色尤为锋锐。 “因为你是阉人。我只道你们相依相靠,并未想过你会让她屈身,你怎么敢啊,黎至,你怎么敢!” 这话将黎至脊梁压弯,生生趴在地上,泥土气掺着药气十分难闻,比制狱里血腥更难忍受。 “杀了平珠,我宽谅你们。不杀,我定要去她娘面前好好数落你们这些年的好歹,你与她如何悖逆世伦。” 黎至心口难跳,字字清凉:“我若杀了平珠,便是一手杀了襄君。嬷嬷,您为何要我亲手杀了她?您究竟是恨我夺了她身子,还是恨襄君不自惜?” “倘若我没... ...”他气急攻心说出了混话,及时咬住舌。 这天下最不可能有得便是‘倘若’,他没有,许襄君没有,他们更没有... ... 席嬷嬷登时瞪眼:“襄君不会死,是你们不宜行一道,你与她终究不同。她现在贵为晋王生母,陛下最爱的宠妃,他朝是要随晋王去封地作太妃。你是什么身份,你配吗!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是喂了狗吗,突然教你变得人畜不分,好歹不识。” 她断断续续中淤气难续,十分费力的接着话。 黎至蓦然冷面:“嬷嬷病中这些话已然是强撑,可有话留给襄君?她盼了您七年,就想从您口中得句好,您在此时可否留她半句。” “奴才叩请。” 他重重将头叩在地面。 “没有。” 黎至滚噎下嗓子:“奴才叩请,请嬷嬷给襄君留句好。” “你应我杀了平珠,我留。” 黎至脊梁彻底塌了:“平珠不能杀。” 他再重重叩下头:“奴才叩请。”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