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月亮时明时暗。 在酒吧荧光色的氮气灯牌下,它的光亮无关紧要,高声大笑的年轻男女在门口交递装啤酒的塑料杯,看着侍应生迎接服装更加隆重的客人。高档的轿车,特别的礼服,“先生”、“女士”的称呼,把极近的一段距离分成两个世界。 今天是时尚公司的聚会,这里被包了场。 年轻人们图一个热闹,在门口试图偶遇他们认识的明星和模特。 梁小慵艰难地挤进人群,与侍应生说明情况,才被放了进去。 走进前厅,刺眼的粉色灯光,不比外面安静多少。 打电话也要声嘶力竭,她的嘴唇贴近手机:“你——在——哪——里?” 对面的陈鹿溪同样大喊回来,“左边角落!” 抱着手机,在人流里穿梭。梁小慵终于在左边的酒桌上见到了陈鹿溪。 有别于热闹的舞池,这里的气氛,称得上剑拔弩张。 一身亮片裙的短发女模坐在对面,眉眼描画浓烈,轻蔑地挑起。 “Cis,没有钱,就不要学别人开卡。”她吹吹又尖又长的指甲,“哦,我知道了,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打肿脸充胖子’,对吧?没钱的话,就把自己的脸打肿吧。” 她的身后传出哄然大笑的声音。 “谁没有钱?” 陈鹿溪的视线在人堆里捉住了梁小慵,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了,忘记带卡了。” 女模挑挑眉,“那刷吧。四十五万刀。” 侍应生端上POS机,梁小慵把卡插进去。她听见陈鹿溪小声,“下个月就还你。” 她今日与其他模特起了口角,酒喝多,一上头,彼此拼场绩,拼品牌,吵到最后,拼起了钱。 陈鹿溪一开口就要开最贵的卡座。 然而,她向来月光,分文不存,几张信用卡的额度也远远不够,只好打电话找梁小慵来救急。 “没事。”梁小慵不急这些钱。 “呜呜你真的是我再世亲妈……” “还说我老?” “是说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陈鹿溪笑嘻嘻,“为了报答你,我今天一定——” “抱歉,小姐。”侍应生打断她们的对话,“这张卡额度不足。” 女模立即发出一声嗤笑。 “怎么会?” 这是梁知成给她的副卡。 按理来讲,每月额度没有上限,账单由公司来还。 “怎么回事?”陈鹿溪比她着急。听过她的解释,想了想,比她更快猜到关窍,“你说公司来还,那——那不就是丁兰时在给你还吗?” 她跺脚,“他是不是故意把你的额度调低了?” “不会。”梁小慵低头看向手里的卡。 “你问问,问问嘛。”她低声催,“姐们的面子就搁在你手里了,你一定舍不得我被那个bitch欺负,对不对?” 梁小慵的手指用力戳了戳陈鹿溪的胳膊,“舍得。” “啊——”她作势要哭。 “停,我问。”梁小慵捂住耳朵,站到还算清净的一边。 下意识翻动微信里的联系人,没在“D”的分栏看见他,后知后觉,已经拉黑他好几年了。 黑名单里有两个号,都是他。 点进去,他还是黑色的头像,静静地躺在一片白色的界面里,像雪地上的棺椁。 他的微信号是电话,梁小慵记得。她犹豫一下,把他放出黑名单,复制了电话,立刻又拉了回去。 其实没有必要。 四年时间,情绪被消磨殆尽。她没有走的时候那样恨他,过去的一切,像走路摔得跟头,骑自行车磕碰的伤,变成一个教训,烙在身体里。 梁小慵摇了摇头,选择不去计较。 她拨通电话,急促的两声“嘟——”后,对面接通。 “喂?” “丁兰时,我的信用卡为什么有限额?” 单刀直入,才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他。她站在窗口,推开,干爽的晚风驱散污浊的空气。 “我调了。”对面语气平淡,好像理所当然。 “为什么?” “你要干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吧,”他还是一样,叁言两语就让人恼火。她深呼吸,“调回来。” “凭什么?” “凭这是梁家的公司——我的公司。”这一句反问,让梁小慵差些没压住火,“给我调回来。” “不。” “丁兰时!”她忍无可忍,握紧手机,朝那头愤怒地喊。 “嗯,”他半分理会的意思都没有,“再叫一句。” “你有病?” “嗯。” “你——” “调回来了。”他的声音终于透露出一点得逞的笑意,莫名其妙,“梁小慵,我还是比较习惯你这样跟我说话。”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