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晰侧过头,看向与自己一起站在桑树下的年轻公子。经历一夜变故,范翕衣裳被撕扯弄乱,被血污所染。他的发冠早丢了,只好用发带半束了发。一半乌黑青丝掠肩垂下,几绺湿发贴着额、贴着颊。他眼睛冰玉一样盯着烟雾浩渺的方向,神情空茫茫的。 头上像是悬着一把刀,那把刀已经掉下来一半,砸中了他。 他兀自撑着,长身修长挺立,但垂于身侧的手却轻微发抖;唇紧抿着,他脸颊的肌肉却在颤抖。他拼命忍着自己的情绪,潮湿的发带和长袍一起在风中飞扬,拂动牵连他的乌黑发丝。 范翕安静站着,瘦削单薄,脸色白如冰霜。宽大的袍子裹着他的身体,如浪拍案。他看着状态实在不好,好似随时会倒。然而他长身玉立,脊骨里好似有一根韧筋撑着,让他越是凄凉,越是逆反。 越是酸楚,越是强硬。 楚宁晰盯着范翕,她从未这么专注而认真地看过他。她总觉得自己和范翕是仇人,她不愿和范翕有太多牵连。但是丹凤台并肩作战的情谊下来,她又好像多了解了范翕一些,发现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她尚有楚国在后,可是范翕身后,还有谁呢? 他失去了能护住公子们一切退路的父王,他最为敬爱的母亲,最为忠诚能干的仆人……他近乎失去一切。 范翕回了头,看向她。 从昨夜出事到今天,范翕终于开了口说话。他声音沙哑,和往日清冽温柔全然不同:“我们就此分手吧。你要小心些,齐国知道了天子死,便再不会有顾忌。齐军已入楚国,齐军兵力强,你若不想让楚国沦为战场,便还要与他们周旋。丹凤台出了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他们也会怀疑你。随便你怎么编故事,但你不要告诉他们,说我在丹凤台过。” 范翕道:“消息没有传出去过,外面的人只知道父王在,当不知道我在。也好也好,就让他们都这般认为吧。” 他身子晃了一下,转过身,步伐空空的,向一个方向走去。 显然是要和楚宁晰分开。 楚宁晰追上,握住他的手腕。她喃声:“你去哪里?” 范翕声音茫茫的:“玉儿去找过你就走了吧?我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我话,不会听我说的,去找你保护她……我要去找玉儿,找我的兵马,找太子……想办法与他们汇合。” 他垂下纤长的睫,目光静静的。 因想起与人联络这种事,原本都是泉安在做……可是泉安已经不在了,他只能自己来。 楚宁晰咬住唇。 玉纤阿和她的约定,范翕没有问,事已至此,他已经猜了出来。更多的话,他也已经不想说了。 楚宁晰轻声:“要不,你先别离开,我让人去找玉女来见你好不好?你这样的状态……一个人离开,遇上齐军,我怕不安全。不若你留下来,楚国护你?” 她说出了原本自己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对范翕说的话。 她说了就咬舌头,面容发红,觉得羞耻。但话出了口,她又眼睛明亮地盯着范翕,希望他答应下来,留下来。她信心满满地想,自己是楚国公主,即便要和齐国周旋,但偷藏一个范翕,保护一个范翕,不在话下。 她有能力给范翕提供一个避风港的! 范翕摇了头,他推开她的手,仍向前方走去。 楚宁晰愣一下,再次追上他:“范翕!范翕!范飞卿……要不,你我结义做兄妹吧!虽然你总是……虽然我……” 她别别扭扭的:“但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结为兄妹,互相照拂,不是很好么?” 她从来没有过兄长。她一直仇视范翕,可是心底深处隐隐约约的,她一直当范翕是哥哥,只是她不肯承认。之后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