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衍手肘撑在扶手上,迎着昭宁帝审视的视线回望去:“自母后病重以来,内府司备下一应仪制,以做冲喜之用,在皇上心里,还是敬爱着母后的。 臣弟原本不敢来开口,只恐怕在皇上心目中——” 他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又咂舌啧一声。 昭宁帝立时横眉:“赵承衍。” 这样子连名带姓的叫他,他也无所畏惧:“其实皇上心里很明白,臣弟所说要赵濯出嗣一事,并没有什么不可为的地方。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原本就没有要立储的打算,不是吗?” 这点他算是说对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彼此还是了解的。 且不说他春秋鼎盛,就算是到了不中用时,他也没有要立储的打算! 他自己是如何稳坐高台,昔年是何等的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 在昭宁帝看来,太平世里稳稳当当做了太子的都不会有太大的出息,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想法。 底下的儿子长成的没几个是不假,旁人或许都不想见手足相残也不假,可是他觉得无所谓—— 天家兄弟,本就应该同室操戈。 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只有真正踩着累累白骨上了位,才能有铁血手腕,把这大齐江山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 倘或他强捧着哪一个儿子做了太子,固然也能一路叫他顺风顺水走到登基那一天,然则兄弟之间野心勃勃,就连宗亲之中对皇位觊觎的也不会在少数,什么皇叔皇伯,甚至连赵乃明之流,都有可能来夺这把龙椅。 等到他撒手去了,还有谁能护着新帝? 朝中群臣结党营私,心思各异,本就要天子制衡,再有周遭野心勃勃之人,一旦起兵,这皇位还不是如浮萍飘摇不定,能不能坐得稳都是另外一回事。 昭宁帝晓得赵承衍说的也不算有错。 无论赵澄是不是个中用的,更不论赵清和赵澈如今处境是不是他一手造成,姜家是留不得的。 外戚专权,霍乱朝纲,这是他最不愿见的事。 现在把赵濯过继到赵承衍一脉,确实把姜家和赵澄彻底推上风口浪尖。 来日他若不中意赵澄,后继无人时,当然也能把赵濯再过继回来。 虽然如同儿戏,可儿戏之事,他原也不是第一次干! · 赵濯出嗣,过继到燕王一脉的旨意,昭宁帝没经中书门下。 三省六部与内阁众人,皆不知情。 那道圣旨加盖了天子大印,旨意明发,在文武百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毕竟天子金口,哪里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昭宁帝瞒过朝中众臣工下此圣旨,分明就是不想听他们上来规劝,那就是心意已决了。 旨意下达,昭仁宫晨间见罪于御前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工部还在为赵澄选址建府,赵濯却已经失去了夺嫡资格。 前一日昭仁宫孙贵人还是昭宁帝心尖上的人,那样盛宠,风光无量。 就连沈殿臣都一度认为,赵濯年纪虽然太小了点,可凭孙贵人这一年多以来的恩宠,若他能平平安安长大,那个位置究竟会归了谁,真是说不准的事。 结果可好,这才几个月,朝中风向因这一道圣旨,立时转了—— 姜家往来的人又多起来,各种各样的理由,登门去做客也好,拜访也罢,横竖是要同姜承德走动亲近。 宫中太后病情还没有丝毫好转,这些人就把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内府司来人往昭仁宫去抱走赵濯那会儿,孙贵人倒是平静异常,赵姝哭着喊着不许人抱走她弟弟,都还是孙贵人强行把人给拉开的。 赵盈临走的时候说过,赵濯出嗣之事,今日若能成也就成了,若是不成,此事往后就不要再想,至少一两年之内,是再不能开这个口,叫她心里有数。 儿子是亲生的,她这个年纪上,在内廷苦熬了十几年,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来。 她的心不疼吗? 自然是疼的。 内府司的人抱走了赵濯,连带着先前给赵濯选好的乳母一并全都带走了去。 孙贵人眼尾是红的,脸上也有泪痕,人瘫坐在殿中,只要想一想今后想再见赵濯一面就心口疼。 赵姝还在一旁哭,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昭仁宫方才热闹了一阵,突然又冷寂了下来。 李M.pArTSorDer63.cOm